听到身后的动静,沈归曦放缓了车速,转过身来。伴着他转身的动作,斗篷上的积雪“簌簌”往下直落,他干脆掀起了斗篷,问道:“睡醒了?”
叶薰点了点头,禁不住问道“我们已经走了多久了?”
“已经走了快五六个时辰了。”沈归曦笑道。
“这么久了?”叶薰吓了一大跳,她放眼望去,天边浮动着一抹嫣红的色泽,如秀丽的织锦铺陈开来。马车中所见的那斜斜的光线,竟然不是她意料之中的晨曦,而是日落前的余光,时间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自己竟然睡了一整天!叶薰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红“你一直没有停车吗?”
“被突厥人发现我们出逃是迟早的事情,当然要尽快赶路以逃开追兵。”沈归曦微带调侃地笑道“既然昨晚某人睡得一塌糊涂,当然就要有人辛苦赶路了。”
“既然某人奔波了一整夜,当然要好好睡一觉了。”叶薰毫不客气地冲他吐吐舌头,理直气壮地说道。一边说着,她用手撑住车板,向前一跳,就跃出车厢,坐到了他的身边。
出了车外,视线顿时空旷起来,枝头上,田地里,满目都是洁白的冰雪,灿烂的晚霞映照下,银红色的雪线沿着远处的山脊蔓延,勾勒出璀璨的珠光。伴随着辽阔的视野,心情也爽朗起来,叶薰将手合在唇边,呵着热气,一边兴奋的看着四周。这一望无尽的原野让她无比欣喜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逃离了那个牢笼,逃离了那个时刻充满着危险的凉川城。
昨晚两人乘着马车直奔城门,亮出了通关令牌。时间已经是下半夜,风雪交加。天气恶劣,守城的士兵都巴不得呆在屋里烤火取暖,只是例行公事地盘查了一遍,验明令牌,就匆匆放行了。
两人有惊无险地出了城门,那时候已经快凌晨时分了。隐约有微弱的光芒从地平线的另一端透出。两人片刻也不敢耽误,驾着马车匆匆赶路。直到将凉川城高耸如云的城墙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两人才松了一口气。竟然这么轻松的就从这座围困他们许久的牢笼中走出来了,一瞬间叶甚至有些身在梦中的错觉。
在车里休息了没多久,一天担惊受怕、奔波求生的疲倦感涌上来,再加上逃脱大难的轻松。叶不知不觉间就倒头睡着了。
没想到这一睡就睡足了一整天,就算车内温暖舒适,自己又劳累了一天,这也叶薰心中也禁不住暗暗咂舌。以前在宿舍里熬通宵地时候也没有睡得这么死过。
她与沈归曦并肩坐在车前。转头看见他握马鞭的手挂着细微的残冰,脸上也被冻得有些发青。心下有些歉意。自己沉睡的这一天里,他一直驱赶着马车不曾歇息吧。
沈归曦并未注意她的眼神。笑道:“初见你一头栽倒。怎么叫也叫不起来,我还以为你受了伤呢。后来发现你呼吸平稳无碍,才放下心来。”他说着,眼中浮起疑惑之色“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薰恍然大悟,自己睡得那么沉恐怕也有陆谨迷香的功劳。当即她将昨天地经历一一道来,从金菱房中出逃开始,一直说到自己上了陆谨的马车。
“陆谨”听到这个名字,沈归曦明显地皱了皱眉头,视线谨慎起来,等叶薰说到自己晕倒在马车里的时候,沈归曦猛地转过头来,紧盯着她问道:“他没有没有”
没有等他问出口,叶薰连忙老实交代道:“那杯茶我哪里敢放心喝下去,大半都偷偷吐掉了,但还是觉得有些头晕,所以就赶紧假装晕倒了。”
沈归曦恨恨地“哼”了一声,握着马鞭的手还是不自觉地收紧了。
看着他地表情,叶薰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地把后面某人吃豆腐地行为老老实实地交待出来,直接将话题跳跃到陆谨离开马车与属下的对谈上。
沈归曦初时还没有在意,听了几句,脸上气愤地神色一扫而空,变得郑重深思起来“当时他说的是‘突厥太子府地传令兵回府’了?之后他也去了太子府?”
“是啊。”叶点了点头。
“那当时他地表情”沈归曦急忙问道,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当时的叶薰不可能看到陆谨地表情,转而问道:“当时他的语气如何?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好像是很兴奋的样子。”叶略一思索就肯定的回答道。虽然看不见陆谨的神情,但那一连三四声的“好”字却是声声入耳。
讲到这里,叶薰也禁不住疑惑起来,陆谨是得知了什么好消息吗?而且从他话里的意思,这好消息似乎与那个撒兀甘有关系。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看到身边的沈归曦陷入深思,叶薰忍不住问道。昨天出事的时候沈归曦就是前去太子府探听消息了,难道太子府里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沈归曦唇角略微上扬,勾起一个苦笑的弧度“是有一个消息,你听了可别太吃惊啊。”
“什么消息?”叶薰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圣上他御驾已经回京了。”
御驾回京!叶薰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个消息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你是说那位已经死了的皇帝陛下?他他没死?”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于出人预料,叶薰话语禁不住有些结巴起来“那撒兀甘提回来的首级还有这个消息还有”
“圣上既然没有死,首级自然是假的了。”沈归曦叹道“就算撒兀甘再愚蠢,也不可能故意以假首级充数,必然是被人蒙骗了。”
首级是假的!
“这样的话”理智接纳了这个让她震撼莫名的消息,叶薰逐渐冷静下来。她马上意识到,伴着这个消息,恐怕很多人,很多局势要发生意料不到的变化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位突厥太子爷。消息一旦传开,他不仅会马上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而且欺君的罪名是绝对免不了的。听说突厥当今的敦略可汗人老了之后,性格越发暴躁了。这位太子殿下自求多福吧,叶薰幸灾乐祸地想着。
也难怪当时的陆谨那么高兴呢,压在他头顶上的一座大山终于要倒下了。
不过要倒下的可不仅仅是这一座大山吧。转头看到沈归曦深沉的神色,叶薰心里一沉,她记得,就在前几天,京城里面已经传来消息,朝中诸多文武大臣纷纷上表,称国不可一日无君,因此奏请嫡出的三皇子元澄登基为帝,尊沈皇后为太后。
记得本朝一直久久未立太子吧。元澄身为唯一一位嫡出的皇子,又有沈涯的势力在背后支撑,在这种形势下登基称帝倒也顺理成章,
但也只是在皇帝陛下已经死了的前提下顺理成章。谁知道他老人家在翘了三四个月之后,竟然又匪夷所思地重新活了过来,这就
对这段九死一生的逃亡经历他会怎么看待?对迫不及待地拥立三皇子的群臣他会怎么看待?对沈家已经主导了整个朝政的走向他会怎么看待?即使这次的危机沈涯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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