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仞对上他的眼睛,笑了:“陛下问我做什么?还真当自己被我挟持了啊?”
陆屏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是觉得你对乌桓的了解比我熟悉,想问问你的建议嘛。”
严仞招手让宫人撤掉桌上的瓜果,道:“可以先这么回,但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大晟和乌桓之间天高路远,到底如何不顺利,陆屏也只能等使臣的下一封奏疏才能知道了。
这时,达生掀帘子进来,请示陆屏道:“陛下,早时您选的四样太妃娘娘寿辰的贺礼,是现在送过去么?”
陆屏差点忘了,今日是太妃的寿辰。
他点头让达生送去贺礼。达生走了之后,他又忽然想起来,三年前他曾问过严仞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严仞只说是夏天,如今夏天都快过一半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慌,向严仞脱口而出:“你生辰是在哪一天啊?”
严仞微微一愣,下意识道:“六月二十。”
幸好没过……
那不是快到了吗?!
陆屏脑海里接连冒出这两个念头,立即站起来慌张道:“那、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我给你准备。”
严仞忍俊不禁,道:“臣没什么想要的。”
确实,他如今位极人臣,又手握重兵,几乎没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
陆屏正失落着,又听严仞道:“如果偏要说有一事不顺遂的话……”
他抬头,见严仞站在他面前,弯腰作揖,态度谦卑,语气虔诚:“臣斗胆希望陛下允许臣全权办理粮草案,不用三司任何一个人插手。”
陆屏的心被轻轻揪了一下。
他不假思索道:“好。”
严仞直起身,反问:“这么快就答应了?”
陆屏抿嘴,轻轻笑道:“你的生辰礼嘛,应该的。”
“行,就算再怎么不符合规矩,那也是臣挟持的陛下,陛下不是心甘情愿的。”
“你若是挟持,我也愿意……”他最终没再说下去。
就当自己色令智昏了吧。
经过部署,有关是否取消荫封之制的辩议在太极殿正式举行。
夏日的午后尤其燥热,光禄寺特意在每一张书案前都备了一份清凉解暑的冰茶。
陆屏还邀请梁瀚松过来一起观看辩议。左边是十位支持保留荫封的世家官员,包括严仞和刘嘉贞;右边则是十位主张取缔荫封的士党官员,包括吴纮元、王叙中、陈晙、黄嵩等。陆屏一一看过去,却意外地在最后一张书案前看到了一个人。
许岩。
陆屏想起上次和许岩面对面大吵一架,正是因为他将何新桓的宗族宾客二百余人全部斩首,漠视律法徇以私心。许岩如此痛恨世家,这次荫封之辩,他必定是要来的。
辩议开始后,陈晙率先痛批本朝开国以来种种贪污作乱的世家大臣,接着刘嘉贞翻开卷宗,将本朝以来同样犯事的士党也一一陈述,数目竟比世家还多。吴纮元便解释清流之于世家而言比例过大,数目再多也正常。严仞听了便评价他是避重就轻,笑他尚书省丞相的位置白坐了。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满头大汗,冰茶水果也救不了。
陆屏在龙座上正襟危坐,偶尔和梁瀚松对视一眼,彼此和气地笑了笑。
严仞反驳对方的角度总是十分刁钻清奇,却往往言之有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每当士党方渐渐力不从心时,许岩总会被委以重任推出来,他说话张弛有度,有条不紊逻辑清晰严谨,所言像一篇优秀的策论文章,震惊在场所有人。
此时,严仞会挑着半边眉毛鼓掌:“不愧是正志年间的状元。”
许岩说完,用手捂住嘴巴低头咳了两声,慢慢坐回案前。
陆屏看他的气色不太好,似乎生病了。
最后一次辩议那天,严仞终于将陆屏所说的降爵论搬上台面。
不仅如此,他还具体细化到每一例如何操作、如何定夺等问题上,在大殿中央对着陆屏便是洋洋洒洒半个时辰的口述,听得每个人一愣一愣的。
降爵论一经搬出,将士党的所有官员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不知如何回应,王叙中甚至顺着严仞的观点问了几个实施的问题,完全被严仞牵着鼻子走。
最后,陆屏道:“严卿说的这个方法既周到又详细,朕觉得不错。辩了这么多天也没辩出个输赢来,不如就这样各退一步吧,各位卿家觉得如何?”
大殿鸦雀无声。
最后,梁瀚松拄着拐杖起身:“陛下都这么说了,吴相公等几位大人又能怎样呢?且这么办吧。”
这场荫封之辩,外人都道是打了个平手,颁制了新的政策,但只有明眼人看得出来,是严仞打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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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59 朕被请出宫
早晨,皇城依然升起注定越来越蒸腾的日光,连接前一日夜里还未褪去的暑气,重新烘烤一砖一瓦。
尚书省户部署门口,侍御史左函带着大理寺丞裴光升不耐烦地跨进门槛,道:“严将军又叫本官来户部,可是去潼关查出问题了?”
接着吓了一跳。
只见严仞正岔开腿坐在主座上,旁边立着乌泱泱的一群镇北军,填得满堂都是,比上次来查案还要多上十倍的人。而上次迎审的仓部司主事仇琥正战战兢兢站在一旁,频频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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