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仞小时候居然能同“扭扭捏捏”挂上钩,陆屏觉得新奇。
唐若初又回忆起来,声音温柔又悠远:“他爹待他严厉,时常鞭策他,他又实在好面子,便时时与他爹不对付。但我和子铿都知道的,儿子就只有一个,侯爷怎么可能不爱?”说着,她抬头望向前方一株株开得正旺的海棠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如今他们要一起行军打仗,正好相处相处,父子之间争吵也好,慈孝也罢,总是能越来越近的。”
说完,她轻轻咳嗽几声。
陆屏看着她:“夫人病了么?”
唐若初摇头,不好意思道:“前些日子倒春寒,受了些凉,已经好多了。”她笑笑,又欲言又止,面露愁容道,“就是不知道他们眼下走到哪里了,北疆更冷,他们有没有感染风寒,军医能不能照料妥当……”
陆屏又不禁想起严仞的脸。
唐若初脸上的愁云越来越重:“侯爷在这条路上走得惯,倒还好。子铿……他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陆屏心中也担心严仞,再加上实在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说几句宽慰的话,说严仞以前在京中身体便很强壮,能够大冬日里单衣薄鞋的也不怕冷,说得最后唐若初的面色稍有缓和。
她倒好一盏茶递给陆屏,笑道:“说句不怕殿下笑话的心里话,我现在着实非常想念他们。”
陆屏接过茶。
二人隔案而坐,一道望向面前那片不惜胭脂色的漫漫海棠花。
春色迷人,陆屏恍惚地低声道:“我也……我也想他。”
海棠花正盛的时节,镇北军行军走到了河西陇右道,路遇风沙,军队停下来整顿。
再过几日,便能到达镇北军大营镇守的乌海要塞。
严岑只给了严仞一个千夫长做,目的是让他从最基层处开始体察军情,摸爬滚打,以后若是能打胜仗或者有军功,再一步步往上提拔,如此一来,既能让众将士臣服,又能与士兵们拉进关系。
严仞对此没有异议,每日与士兵同吃同住,混杂在一处前行,丝毫不像个大将之子。
停军整顿的时候,严岑偶尔到处转悠视察,转着转着便转到了严仞所在的军阵中。此时严仞便会含着干粮口齿不清地大声喊:“喲,大帅来啦!小的参见严大帅!”
身旁的士卒都憋着笑。
严岑冷眼瞅他,轻哼:“吃你的去。”
于是又在严仞大张旗鼓的恭送中走远。
宗昀在严仞带领的军阵中仍旧领了百夫长的头衔,带着其余几个士兵将附近山林中春生的野菜拔了几捆,回来架火烧水,希望能在大军重新出发之前吃上一口热菜。
严仞独自坐在一边百般聊赖地削木头,旁边一伙人边生火边玩闹。
“小心点,别烧着我这革带,那可是我媳妇儿亲手做的!”
“嘿哟,于三,你什么时候娶亲了?”
说着,叫于三的小兵脸一红,说话的语气软下来:“过年时我娘给我说的,我在北疆老是没回家,还能认识啥姑娘,当然是我娘给作主了。”
严仞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过去,旁边的其他士兵纷纷恭喜于三。
“真行啊,什么时候大喜的?”
“就这个月初才成的亲呢。”
严仞站起来,朝架火堆里走近,随口问:“月初哪一日?”
几个士兵立马站起来行礼,一同喊着:“千长。”
严仞示意他们坐下继续做事。
叫于三的士兵被这么一问,反倒不好意思地道:“初、初七成的亲。”
严仞微愣,道:“那不是新婚才一日就要走了?”
闻言,于三眼里透出遗憾,笑笑道:“是啊,刚成亲,第二日就要回军营里了,还怪舍不得的,舍不得我娘,还有……”
还有什么,他后面没再说了,反而红着脸低下头。
严仞自然知道他还舍不得谁。
少妇今春意,良人昨夜情。洞房花烛如胶似漆,鸳鸯卧颈难舍难分,岂料第二天就得上战场,一夜天堂,一日苦寒,换作是谁都受不了。
宗昀叫周遭的士兵都退下去,只留严仞和于三两个人。火架上木盆里的菜咕嘟咕嘟地滚,于三低头看着自己腰上绑着的革带。
严仞随着他的目光,问:“想你家娘子了?”
“嗯。”于三点头羞赧地笑,“她……估计也在念着我吧。”
不知为何,严仞心中一动。
于三又道:“所以成亲前,她给我做了这个革带,说能保佑我上阵杀敌时逢凶化吉,还能睹物思人,看见革带就能想到她。”
严仞开始将手伸进罩甲内,摸索着什么东西。
于三说到自己媳妇,不自觉便说了很多心里话,全然没记起面前是小卒是千长还是小侯爷。他继续腼腆地笑道:“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希望三年后能平安回来,和父母娘子团聚,就满足了。”
严仞听着他的话,从交领衣袋中摸出了一个手绢。手绢摊开,是一支色泽明亮的通草杜鹃簪花。
于三一愣,脱口而出:“千长也成亲了?”
严仞端详着杜鹃簪花:“还没呢。”
怪不得,没听说严将军家的世子有家室呢。于三跟着看了几眼那支簪花,好奇之心熊熊燃烧,道:“那定是有两情相悦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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