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吴远明所料,火器狂人代妍确实是去找了南怀仁,这个眼睛里只有火器开发和研究的科学狂压根没理会吴远明对南怀仁的评价,只一回到客栈就支开旁人,带着两支新式火枪和巴雅尔会总兵陈世凯开给她的介绍信悄悄摸到街上,寻到南怀仁所住的馆驿求见。到得驿馆门前,驿馆中已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高邮知县任维初正在驿中设宴南怀仁一行,代妍也不避讳,直到门前递上书信,恳请南怀仁接见。
因为收了代妍三两银子的门钱,驿站门子没有拒绝,直接将书信送到正在谈笑的南怀仁和任维初面前,南怀仁对中文十分熟悉,不需翻译便可理解,见信后不由向任维初笑道:“真不可思议,贵国在蒙古境内的总兵大人竟然恳求我照顾他的亲属,我可从没有见过他一面。”任维初是朱国治亲信心腹,虽有几分文才人品却十分低劣,见信后也是笑道:“南大人误会了,这种信在官场上叫知会信,没有特定的收信对象,只是请各级官员照顾他的亲眷而已。南大人远来辛苦,如果不想见她,卑职就叫人把她打发了吧。”
“不不不,拒绝女士的会面要求,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南怀仁摇摇头,笑道:“就请将那位美丽的小姐请进来吧。”任维初点头称是,吩咐门子让代妍进来,心中却讥笑道:“娘的,洋鬼子果然好色,你知道这个姓代的小妞就一定漂亮?”
话虽如此,待纤秀清丽的典型江南美女代妍进来时,任维初和南怀仁等人都是眼睛一亮,任维初还在心里大骂南怀仁的桃花运,南怀仁则夸张的尖叫起来,“上帝保佑,竟然有这么美丽的小姐主动要求见我?难道我是在天堂里吗?”西洋人夸张的语调对东方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但是对脑袋里只装着一硝二硫三木炭的代妍来说,这些话却刺激不到她那比大象还粗的感情神经,所以代妍毫无羞涩的向南怀仁和任维初行礼道:“民女代妍,拜见钦天监南大人,县令任大人。”
“美丽的小姐,你突然求见于我,难道有什么事吗?”南怀仁的一双眼睛不断在代妍脸上打转,笑呵呵到道。代妍解下背在背上的包裹放在南怀仁面前的桌子上打开,露出包裹中的两把火枪,任维初带来的差役和南怀仁带来的清兵随从,纷纷举刀将代妍包围。南怀仁却是个识货的人,挥手赶开士兵,先拿起那把燧发火枪说道:“上帝,这不是法兰西国不久前才发明的燧发火枪吗?这可是个危险的东西,不需要点火就可以发射子弹。”
“南大人法眼如炬,民女佩服。”为了向南怀仁讨教火枪制造技术,代妍很难得的学着旁人那样恭维南怀仁一句,又捧起那支长射火枪说道:“但这支火枪,民女想南大人就应该不知道了。”
“小姐,这不是火绳枪吗?我怎么能不认识?”南怀仁微笑说道:“这种火绳枪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在我们欧洲被发明,它的可靠性非常差,发射缓慢,需要点火才能发射,相信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在欧洲被燧发火枪淘汰。”
“民女知道这种火枪已经落后,但南大人是否相信,这种火枪可射一百步之远?”代妍不卑不亢的向南怀仁问道。南怀仁一楞,先仔细看看那把长射火枪的枪管和药仓,也是发现这长射火枪的与众不同,不由狐疑道:“美丽的小姐,你这支火枪的枪管很长,虽然有稳定子弹射线的作用,可是副作用就是导致射程变短。你如果说这把枪的射击精准度高,那我相信;但你却说它可射百步,这就令我难以相信了。”
“南大人,你如果不信,可以在百步之外放一个靶子打几枪试试。”代妍微笑着说道:“如果它真能射出百步的话,那民女希望南大人能给民女一些火枪制造上的指点,比如我大清火枪容易炸膛的问题,不知南大人的国家是怎么解决的?”
“美丽的代小姐,你真是一个勤奋好学的人,好吧,如果这把长射火枪真能射出百步,那我一定教你我知道的所有火枪制造技术。”南怀仁眨动着淡蓝色的眼睛,笑眯眯的向代妍说道。代妍大喜,忙拿出火药和引火药给从射火枪装弹,任维初却皱起了眉头,凑到南怀仁耳朵旁边低声说道:“南大人,这样做不妥吧?我大清严禁普通百姓持有火器这样的奇巧淫技,这个女人竟然带有这么多火枪,这明显是触犯了朝廷禁令,还想向你学习生产火枪,更应该捉拿下狱才对!”
“别急,先看了她的火枪能不能射出百步再说,你先给我在院子里安一个百步靶标吧。”南怀仁微笑着摇摇头,低声向任维初说道。任维初官比他低着好几级,自然不敢违抗他的意思,只得去安排靶子。这时候,代妍已经将长射火枪装好弹药,双手递给南怀仁,南怀仁又把完了一番,直到院中靶子安好之后,南怀仁才与满脸期待的代妍出去试射。
高邮驿站并不大,院子最宽处仅有六十余步远,但这个距离对其他火枪来说已经是不可能达到的射程,南怀仁也就将就着用这靶标试射,用火点燃火绳,瞄准插在火把的靶标扣动扳机,轰隆一声巨响后,插在地上的靶标应声而倒。开始还满脸不屑的南怀仁立时楞在当场,代妍则得意洋洋的说道:“南大人,怎么样?我这枪可射百步吧?”
南怀仁不答话,只是快步跑到靶子前查看,只见那寸厚木板所制的靶子已经被铅弹射穿,铅弹去势不绝,竟又深深钻进靶子的后围墙砖石之中,其威力之大骇人听闻。南怀仁大惊叫道:“上帝!世界上竟然射这么远的火枪?”代妍笑靥如花,得意说道:“南大人,怎么样?我这火枪你没见过吧?”
“没见过,没见过,小姐,你这长射火枪是谁发明的?能告诉我吗?”南怀仁焦急的问道。代妍抿嘴略一迟疑,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说道:“当然是我发明的。”
“原来如此,真是一位聪明的小姐。”南怀仁小心的把玩着从射火枪,喃喃的夸奖代妍一句,心中却翻天倒地开了。南怀仁在心中说道:“中国竟然出了这么一个火器天才,假如她得到大清皇帝重用的话,我在皇帝面前就无法立足了。就算大清皇帝不重用她,她发明这个长射火枪在中国流传发展,并做出改进,那用不了几年,我们欧洲人在亚洲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我们欧洲的军队在这样的火器面前也将没有还手之力……。”
“不行,绝对不能让东方人发展使用这样的先进火枪!这样的火枪,只有我们欧洲人才配拥有!”南怀仁下定决心,便转向代妍说道:“美丽的小姐,请你先到客厅稍坐,一会我就带上欧洲火枪的图纸去找你,教你铸造欧洲火枪的办法。”
“好啊,谢谢南大人了。”代妍大喜过望,忙先到客厅去等候。但她前脚刚走,南怀仁就把任维初拉到一边耳语,“任大人,这个女人对你们大清朝廷来说十分危险,如果她发明的这种火枪落到了前明反贼的手里……。”
……
“快,快到南怀仁住的地方去把代妍找回来。”与此同时,急得满头大汗的吴远明拉上李雄飞和几个老兵,带着郑莘和代妍家那老仆火速赶往南怀仁住处,想把代妍叫回来。可吴远明等人赶到南怀仁所在的馆驿外时,时间已经晚了,代妍已经被高邮县衙役押上囚车,囚车周围有大批清军包围着,吴远明等人根本无法靠近。可怜代妍直到现在仍不明白自己为捕,只是挣扎着大叫道:“为什么抓我?为什么抓我?南大人!南大人你在那里?你拿给我的火枪图纸呢?还有我的燧发火枪和长射火枪,为什么不还我?”
“闭嘴!”高邮县令任维初马鞭挥出,狠狠砸在代妍囚车木栏上,任维初阴笑道:“小丫头,你触犯朝廷火器禁令,私藏火器违反国法,本官当然要把你绳之以法。”说到这,任维初换了一副凶狠的神色,大喝道:“识趣的,给老子乖乖闭嘴!否则老子的下一鞭就抽烂你的狐媚脸!”
“巴雅尔会总兵陈世凯是我世兄,你们不能抓我。”代妍无奈下只好搬出陈世凯做挡箭牌,挣扎着大叫道。但县官不如现管,任维初根本不理会远在天边的陈世凯,又一脚踹在囚车上,喝道:“闭嘴!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你这个陈世凯的世妹?哼哼,如果本官查出你有谋反行径,他陈世凯也逃脱不了干系!”说罢,任维初一挥手,又大喝道:“押到县衙,本官要连夜审理此案!”
“小……!”黑暗处,代妍家的老仆本想高喊代妍,吴远明眼明手快一把按住他的嘴,向他低声喝道:“不能喊,否则你我也要牵连进去。”说着,吴远明拖起他退到街旁小巷,李雄飞和郑莘等人赶紧跟上。那边的任维初等人则得意洋洋的直往县衙而去,直到他们完全走远,吴远明才把老仆的嘴放开。
“小姐啊,老奴再三劝你不要带火枪,你怎么就是不听?现在好,终于惹大祸了——!”吴远明刚刚松手,代妍家那老仆放声大哭起来。吴远明摆手说道:“哭有什么用?赶快想办法救你们家小姐才是正经事情。”同时吴远明还更担心那支落到南怀仁手里的长射火枪,如果南怀仁把长射火枪献给康熙自不用说,自己家造反时势必难上加难;更可怕的后果是南怀仁将那把长射火枪传到西方,那以西方国家的工业水平和铸造水平,仿制和改进这样的火枪只是轻而易举,一个不小心,鸦片战争就有可能提前上演!
“对对,吴公子说得对,我们应该想办法救小姐。”那老仆含泪说道:“老奴这就回钱塘去通知公子,请他多请些地方士绅出面说情,再花点银子,想办法救出小姐。”
“等你家公子从钱塘来了,黄花菜都凉了。”吴远明没好气的顶那老仆一句,那老仆一楞细想确实如此,忍不住又号哭起来,“那怎么办?小姐那么漂亮,要是官差见色起意就完了,我怎么向老爷太太交代啊?要是官府对小姐用刑……那就……天哪,我该怎么办才好?”
“别急,我先想想办法。”吴远明转向李雄飞问道:“雄飞,刚才你打听消息的时候,可曾打听这高邮县令是谁?为官如何?是不是我们家的西选官?”
“不是西选官。”李雄飞摇头,又说道:“这里的县令叫任维初,是个臭名昭著的贪官酷吏,听说还是江宁巡抚朱国治的心腹,当年他任吴县县令的时候,境内出了哭庙案,他和朱国治联手,一口气冤杀了三百多个读书人,其中就包括名扬天下的大才子金圣叹。而且据我所知,他本来可以升做松江知府,但吏部给他票拟晚了一步,松江知府被我们西选官抢了先,所以他只好改为平调高邮县令。”
“这么说来,他应该对我们家恨之入骨了。”吴远明皱起眉头,已然放弃用平西王虎皮威逼任维初放人的打算。而代妍家那老仆则又嚎啕大哭起来,“天哪,我们小姐怎么恰好撞在这个魔头手里?我们代家世代书香,正是那个魔头最恨的人啊。”
“要不我们去劫狱救人?”郑莘提议道。吴远明瞪她一眼,反问道:“我们才有几个人,这点人手能劫狱吗?”郑莘被吴远明瞪得低下头嘟起嘴,喃喃道:“那怎么办?如果那个狗官好色的话,代姐姐就危险了。”吴远明当然知道郑莘说的是实情,心中不免有些紧张,飞快盘算后吴远明下定决心道:“没办法了,我只好打着平西王府的招牌去见任维初,许给他一些好处,看能不能把代妍姑娘救出来。”
“还是让我去吧。”李雄飞又想替吴远明去分担危险,吴远明摇头拒绝,“不行,你上次在骆马湖已经暴露了一次身份,说不定鞑子已经发下了通缉你的文书,抓不到你我们当然可以抵赖不承认,鞑子也拿我们没办法,如果你被抓到活口,那我老爸也没办法救你。”
“吴大哥,那我和你一起去,遇到危险我可以保护你。”郑莘又来了精神,提出要和吴远明同去。吴远明怜爱的捏捏她嫩滑的脸颊,柔声说道:“不行,你这台湾的小郡主在鞑子那里也挂了号,同样危险,你和李雄飞藏在高邮县衙外面准备接应我就行了。”说到这,吴远明熟练的用一只手把郑莘双臂扣住,另一只手则解下系在郑莘腰上的荷包。气得郑莘哇哇大叫,“臭淫贼,你又抢我银子!”
“没办法,我打算冒充平西王特使去收买任维初,不给他点见面礼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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