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眼也好,私心重也罢,他们首要考虑的还得是自家人。
“那你就没考虑过,到时大家伙都在山里头住着,咋可能不知晓咱们山上还有个地窖藏有粮食?”你去地窖里拿粮食,凭空多出来的东西,他们看不出来啊?大家都不是傻子,知晓你防着他们,指不定心里头还会多想呢。
“我大舅二舅是那样的人?”卫大虎哼哼,“若他们真老糊涂了,我也不管他们了。”
卫老头看了他几眼,知晓他不是在说气话,若他俩舅舅真糊涂了,他就真不管他们了。
他儿子是认真的。
“尽量在入冬之前多存些粮食,等山下这个地窖挖好,咱也得买些粮存在山下。”说完近期的打算,卫大虎也不多留,拿着凳子起身,“反正您的任务就是三天两头去镇上赶集,编筲箕背篓啥的都得往后挪,您老了扛不动就少买些,多去几次就行。”
卫老头抬起脚就踢了他一身的洗脚水,个混账玩意儿,你才老了扛不动粮,他还能再扛二十年!
“赶紧滚!”他骂骂咧咧,挥手赶人。
卫大虎嘁了声,拿着板凳便出了他的屋,卫老头刚把银子放枕头下,他就又进来了,他还没张嘴骂呢,卫大虎过来端他的洗脚水,骂人的话就这般咔在了喉咙。
是混账了些,但也真孝顺呐。
卫大虎把他爹的洗脚水端去院子里泼掉,把洗脚盆随手放屋檐下,关了堂屋门。桃花已经把明日要带进山的被褥和衣裳都收拾出来了,虽只住一宿,但该拿的不少,明日还得早些起来烙些饼子带上,老屋里的灶房怕是不能用了,只能自带干粮进山。
“把银子给爹了。”卫大虎进屋后便说。
“嗯。” 桃花点头,她一想到明日又要走山路,脚底板就开始提前疼了。
“歇息吧,明日早些进山。”卫大虎说。
桃花应了声,把簪子取下来,梳了头,脱了衣裳便上了床。
卫大虎今夜难得没有把他兄弟放出来耀武扬威,但他的体贴是有限的,虽是没有亲密接触,但也隔着薄薄的衣料亲密挨蹭了一番,真是一日不见就想得慌。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未亮,桃花和卫大虎便醒了,夫妻俩穿好衣裳去院子里洗漱,接着桃花便去了灶房,卫大虎则帮着烧火。桃花烙了好些大饼,她还煮了一大锅稀粥,煎了三个鸡蛋。
朝食便是稀粥配饼子,一人一个煎鸡蛋,已是顶好的朝食。
还剩许多饼子,除了要带去山里的,桃花还得给爹留一些。明日能下山还罢,若是在山里耽搁了,爹在家又是随便对付一口,想到此,桃花便多给他留了些饼子,反正他们在山里也不缺吃的,还能去小溪边捕鱼呢。
被褥和厚衣裳都装在卫大虎的背篓里,还有刀具之类的,吃食便是桃花背着,另还有一个装水的木桶,擦拭物什的帕子,木桶里还放了把锄头,由卫大虎拎着。
他俩坐在院子里换草鞋时,小虎围着他们一个劲儿摇尾巴,一双湿漉漉的眼望着他们,小模样殷勤得很,瞧着是想和他们一道出门的意思。
卫大虎把它凑上来的脑袋推来:“就你这小胳膊腿,走两步路就摔一跟头,等你再长大些再说吧。”
小虎见他跟自己说话,尾巴摇得更欢了。
卫老头在旁边看着,道;“这两日我就不去镇上了,家里养了小鸡,还有这小东西,太小了看不了家,家里缺不得人。”
“昨儿它倒是在村里和那几条大狗玩得欢,把它丢大舅家里,让它自耍去,小鸡仔也不妨事,关在鸡笼里不放出来就行。”卫大虎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着急这两日,等我们回来您再去镇上吧。”
卫老头点头。
太阳还没出来,夫妻俩便背着满满一背篓衣裳被褥进了山。
小虎跟着他们进了林子,卫大虎凶了两声,它才停下脚步,站在一旁委屈巴巴瞅着他们,直到再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它才一步三回头迈着四肢回了家。
今日不用赶着下山,夫妻俩便没那般着急,走的还是上次进山那条路,桃花都已经熟悉了,再不用问他还有多久才到。她依旧是杵着棍走路,许是已经有了两回进山的经验,路都走熟悉了,她这次进山竟不觉有多难熬,和卫大虎一路说着话,尚且没有感觉到时间如何流逝,就走到了小溪处。
这次没有捕鱼,他们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歇息了半晌,在小溪里洗了手脸。桃花掬了一捧水洗脸,待冰凉的溪水压散了滚烫的面颊,赶路后的片刻休息时间便显得尤为宝贵,她迎面吹着山风,竟觉得舒服的不得了。
脱了草鞋,卷起裤脚,桃花寻了一块地儿,站在小溪里,任由水流冲刷着她白皙的小腿。
卫大虎看着媳妇,脸上全是笑容。
日子是这般岁月静好,而他们在为未来有可能发生的危险而奔波着。
歇了半晌,夫妻俩继续赶路,这次再没有停歇,在正午时分站在了老屋院门前。
老屋还是如上次来那般,院子里杂草横生,屋子也是多年未住人的危房模样,桃花都不敢想今夜要怎么住在这里,这怕不是扩建房屋的问题,得推到重建吧?
但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屋顶,总比啥都没有强。
把背篓从肩上卸下来,桃花先是去了那间藏着一箱子武器的屋子,卫大虎跟着进来,见她盯着床底下,便笑着说:“我把箱子给搬去地窖了,床底下空的,啥都没有。”
桃花点头,她摁了摁床板子,倒是没有要塌的架势,她就担心床板子不行,别晚间睡着睡着床塌了,那才叫闹出大乐子来:“被褥得有个干净地方放,我先把床收拾出来,大虎,这附近哪有打水的地方,你拿着木桶去打些水回来,上头全是灰尘,得擦干净才能放被褥。”
卫大虎道:“附近有小溪,我这就去打水,你在家里哪儿也别去,等我回来。”
桃花点头应好。
卫大虎先是去了灶房,灶房屋顶塌了半边,土墙风吹日晒雨淋这么些年,造得已经没眼看。角落里有个没坏的水缸,他走过去把水缸倒扛在肩头,拿着从山下带上来的木桶,去了附近打水。
这条小溪没有瀑布和水潭,除此之外,和下面那条小溪没啥区别。
卫大虎放下木桶和水缸,卷起裤腿,从旁边薅下一把树叶子,拎着水缸便去了小溪里擦洗。
十多年没用过了,水缸脏的不行,都已经开始长苔藓,边缘也全是泥渣子。
就这般来来回回搓洗了十来遍,树枝上头的树叶都快被他薅了个干净,他这才收了手,举着擦洗干净的水缸上了岸。
用木桶舀水把水缸填个大半满,又打了一桶水,他弯下腰抓着水缸边缘一个使劲儿,身子半蹲,就这般把装了半缸水的水缸扛在了肩头。
拎着装满水的木桶,卫大虎循着来时的方向回去。
桃花把堂屋里的桌椅板凳都搬去了院子里,只要是能搬动的物件,她都给挪到了外头。
山上老屋也是几间茅草屋,想来爹是住习惯了山上的屋子,在山下安家时,才会把屋子建得和老屋一样。桃花几间屋子都瞧了一眼,把还能用的家伙什都搬到院子里来,至于一碰就坏的席子,她都给卷吧卷吧丢到了一旁。
卫大虎回来便见院子里丢满了桌椅板凳,他把水缸和木桶放院子里,在外头喊了桃花两声。
“这儿呢。”桃花在侧屋应道。
卫大虎循着声去了侧屋,便见她望着已经塌掉的床板子发呆,屋里空旷了不少,东西都被她丢到了外头,就剩这张床板子。可眼下这床板子也塌了,他媳妇一只手还放在床板上头,瞧着是她伸手去摁,床板子便被摁塌了。
“哈哈哈。”卫大虎见此大笑,毫不掩饰自己愉悦的心情,他媳妇把床板子弄塌了,好在眼下还不是夜间,不然说出去桃花把床板都摁塌了,小媳妇之间还不知要传出啥虎狼之词的私房呢!
桃花见他笑得欢,气恼地伸手在他坚硬的臂膀上拍了一巴掌:“不准笑了!”
卫大虎连忙收住笑:“媳妇,我把水打回来了,要擦啥,你使唤我去擦便是。”他生怕把媳妇给惹恼了,回头她就不愿再与他一道进山,他一个人在山里头有个啥劲儿。
“要擦的东西多着呢,这屋子就没有不擦就能坐的地儿。”桃花嗔了他一眼,“这床板子朽了,不能睡人了,你把它拆了扔外头当柴火烧,回头再重新打一张新的床板子。”
卫大虎便动手去拆床板,桃花去院子里看他打回来的水,见居然还有个水缸,也不知他这一趟是咋扛的,大半缸水硬是叫他一趟就弄回来了,更别说旁边还有满满一桶水呢。
她去背篓里拿了帕子,在山下她便已经提前准备好,晓得上来首先便是要打扫屋子,不然晚间没地儿睡觉,要擦洗东西,帕子自然是少不了的。她卷起衣袖,费了老大劲儿把木桶拎到主屋,这间屋子许是爷在世时住的,床板子的木料都不一般,结实的很,半点没有被虫蛀掉的痕迹。
桃花把床板上下都给擦拭了一遍,许久不曾住人,四处都积满了灰层,帕子一抹,好么,直接就黑了。一桶水想要把床板擦干净不可能,老屋也没有多余的木桶,除了堂屋放着几张桌椅板凳,便是两间屋子里的木衣柜和床板子,除此之外家中再没有别的家具。
桃花为了节省水,草草把家中仅剩不多的家具都给擦拭了一遍,卫大虎把侧屋的床板子全拆下来丢到了院子里,桃花便叫他把水桶拎去院子,然后她又把之前仍在院子里的桌椅板凳都给擦了一遍。
木桶里的水已经彻底浑浊,桃花把水倒了,叫卫大虎换了桶干净的水,她也换了张帕子,这般来回几次,把半水缸的干净水都用完了,那间能睡人的主屋才叫她擦干净,起码是能睡人了。
桃花把床铺好,把被褥放上头,她跪在床上把窗子打开,让阳光能晒进屋子,顺便通风。
只是收拾一间屋子,便把她累的不行,一脑门的细汗,喘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
“歇会儿吧媳妇。”隔着窗户,卫大虎在外头都听见了她的喘气声,大虎还没咋地,那啥有点受不住了,他承认自己有点不太稳重,媳妇喘两声他就有了抬头的架势。
卫大虎在心头暗骂了两句,确是不敢叫媳妇知晓,只催着她休息,可不要再喘气了,要命啊。
桃花甩着发软的手臂出来,卫大虎已经把凳子擦干净放在院子里,桃花走过来一屁股坐下。午时已过,俩人忙了一早上还没吃饭,这会儿便从背篓里拿出包裹好的饼子,一人分食了些。
桃花这会儿才有心思打量四周,除了树还是树,真没啥好看的。不过日照很好,虽是深山林子里建的茅草屋,周围全是树林子,但院子周围的树算不得高耸茂密,一整日的阳光都能照到院子里来。
安静,清幽,无人打扰。
啃着饼子,桃花明明感觉身体很是疲累,但她心里却很是高兴。不知为何,反正就是高兴,这里与世隔绝,外人等闲寻不到这个地儿,若日后真不好了,她就把娘和两个弟弟都接到深山里头来,正好远离了钱家。
所以还是要多存粮,存许多许多的粮食,不能只叫大虎一个人辛苦努力。她没啥赚钱的本事,那便在家中把爹照顾好,把自己照顾好,不叫他在山里头和野兽搏命时还要分出心神来担心家里。
桃花觉得自己心思有点坏,谁都不愿世道乱,而她因家中有山里这条退路,能有理由把娘和弟弟接到身边,她竟是希望世道“乱”的。
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出这种想法,便是大虎,她也不敢叫他知晓。
她真的太坏了。
草草吃了午食便又开始忙活,桃花早起烙了三十几张大饼子,朝食吃了十来张,给爹留了四五张,剩下的她拿到了山里来,午食她就吃了两张饼子,剩下的全让卫大虎吃了,那是半张都不剩。
这屋子还没收拾出来呢,又要开始操心晚上吃啥了。
夫妻俩手脚都麻利,硬是用了小半下午的时间把几间屋子都收拾了出来,期间卫大虎扛着水缸拎着木桶又去了两次小溪。这般忙活了半日,外头不管咋磕碜,好歹屋里是能看了,总不会一屁股坐下去,起来屁股蛋全是灰。
卫大虎把扔到院子里的木柴全给拾去了灶房,灶房也草草收拾了下,那倒了一角的土墙眼下却是没办法,只能看冬日里陈大石他们进山来,兄弟几个再商量着是推倒重建还是将就使。
卫大虎是倾向于重建的,灶房可是他媳妇掌管的地界,他能叫她媳妇在倒了墙的破灶房里忙活吃食?
那肯定不能够啊。
太阳西斜,桃花看着在院子里锄杂草的男人,催促道:“你把锄头给我吧,晚上吃鱼还是鸡,你好歹现在去猎些回来,再晚天都要黑了。”
卫大虎手肘撑着锄头,闻言咧嘴直乐,他媳妇有进步啊,现在张嘴就是鱼和野鸡,没叫他去林子里挖野菜回来煮。
“媳妇,我想吃上回那个鱼。”他说。
桃花看了眼天时,从老屋到瀑布那条小溪,便是他脚程再快,回来怕是天都黑了。眼下天黑得早,咋几下眼睛天空就换了个色:“鱼倒是不难做,不过我们上山时没去摘那酸果子,调料不全,味儿怕是没上回那般好。”
“这漫山遍野的,又不止那一处长了酸果子树。”卫大虎把锄头一丢,拿上木桶,“老屋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里头也有鱼,小溪旁就有野果树,不用去别的地儿摘。咱歇歇吧,今儿就这般了,院子里的杂草明日再锄,大不了多在山里住一宿,咱明儿还要打扫地窖和捡板栗呢。”
原本说在山里住一宿,今日只是进山和打扫几间屋子便过了一日,地窖倒不费事儿,扫几遍去去灰便行,可捡栗子耗时间啊,他们这次打算原地把栗苞剥去,只把栗子拿出家,这是个细致活,要费时许多。
两日时间真不够使,怕是得在山里多待一夜了。
桃花也累了,老屋到底在深山里头,比不得山脚下,桃花也不敢一个人,便和卫大虎一道去了小溪。
这条小溪除了没有瀑布和深潭,竟和下头那条差不了许多,溪水清澈见底,就是这鱼没有下头那般肥美,只有手掌般大小,桃花觉得做叫花鱼不太适合,倒是能把鱼鳞刨了内脏挤了,拾掇出来煎炸更好吃些。
但卫大虎此时满心满眼都是上回吃的叫花鱼,桃花也没有败他兴致,坐在石头上歇了半晌后,她沿着小溪边走,不多时便瞧见了上回那种酸果子。她走过去一瞧,还真是,小小的一个青皮果,她折了一张大的树叶,摘了十来个包起来。
其实两三个就够使了,但她见着能吃习惯性便会多摘些,果子味儿酸,桃花忙了一日,嘴巴里干干的,想到那酸酸的汁儿,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口腔里也在分泌口水。
明知酸,她还是剥了两个吃,脸都被酸皱吧了,硬是舍不得扔,嘬了好几口酸汁儿。
鱼小,卫大虎没用树杈,而是弯着腰站在小溪里捉。
游鱼到了他手里头就变得十分笨拙,灵活的身子硬是躲不开他的大掌,叫他活捉了十几条,把他得意的不行。
“小是小了些,量多就行。”他捉着一条鱼对桃花扬眉,半点不挑。
桃花从腰间摸出小刀递给他,卫大虎腰上也有刀,但他没用自己的,而是接过媳妇那把锋利的小刀,拎着木桶去下游杀鱼刮鳞掏内脏。他吃鱼都是不刮鳞了,顶多把内脏掏了,连鳃都懒得抠,如今被桃花训练出来,刮鳞和杀鱼一样利落,不消片刻便把十几条鱼收拾出来。
把鱼洗干净,接着便该桃花忙活了。
还是如上次那般,把半道上割的芭蕉叶扑在石头上,撒上随身携带的粗盐,挤上酸果汁儿,还有路上薅的野葱,来回的搓揉。
上回是没有野葱的,今日加了野葱,想来味儿不会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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