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是红烛高照喜气洋洋,这边是月下孤灯自饮寞寞。
边关靠北,才秋末就降起严霜,间杂雨雪。今天难得的雪静,寒冷的月色星光,远处的嚣闹与自己的孤独,衬得份外萧索。
取出怀里的信,他已经看熟了。
“寒侵莫恃强,殷勤频添衣。”
将信熨在怀中,他默默的望着手里的酒“木兰,最少,明月与君同。”他微笑,说不出的萧索“敬你。听说你接下巡察的工作,又出京了?我不在你身边,你才不记得添衣呢。”想起她寂寞而修长的身影,在灯下孤独的批阅公文,总是要他一再强迫,才不甘不愿的放下手边的工作。
总是等她不安的睡下后,他悄悄的拿起朱笔,替她把没看完的公文勾勒出重点,加以分类,这样,第二天她慌着样看的时候,就不再那么辛苦。
你是我心口一朵殷红的木兰花。根深蒂固,稍一拔起就鲜血淋漓。
他仰头饮下整壶酒?肓四纠迹加凶匝宰杂锏拿。獠质侵丈疾换岷昧恕!拔乙簧辉刀使魏稳恕4蛭逅昃陀猩裢笮┚秃吞拥逼鹜А5任沂逅昃偷绷四愕氖潭痢易芫醯糜辛四憔褪裁炊加辛恕倚奶勰悖つ悖闳战コご螅战セ婪3恢痪蹙谷话狭四恪!币峭返娜饶郑跋窒挛壹刀识文粤恕沼诤褪蓄诙┣祝礁鋈擞辛嗣帧>退悴荒苈砩铣汕祝部男牡陌诹司葡?br>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我却连想见你一面,你也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木兰镇定又悲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踉跄的站起来,不稳的望着身后,木兰不赞同的皱着眉“酗酒足以伤身,你怎可这样不自珍重?”
“木兰?”剑麟怔怔的看着她“我莫不是醉了?”
她张了张嘴,却又颓然“就当是醉梦一场好了。”她微微笑笑。
剑麟冲过来抱紧她,她僵了一会儿,柔软下来也轻轻的反抱他。
“木兰木兰”将她抱在膝上,轻怜蜜爱的亲吻她的眉眼,嘴里不断轻轻的唤她“这是梦眼睛睁开就是梦了”
偎在宽大温暖的怀里,木兰不住的忍着泪,眼前一片朦胧。她的理智一再提醒自己不该来、不当来。但巡视到此,阿钰书信又提到剑麟公余皆藉酒浇愁,她就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策马的手了。
看他颓唐若此,心痛得几乎忍不住。“我很痛我的心很痛剑麟不要这样喝酒”
“不喝了我不喝了”他一遍一遍的吻那双含悲欲泪的眼睛“喝酒害我看不清你你,你终是要走的”
剑麟的尝到咸味,知道这位倔强到流血不流泪的公主,哭了。
轻轻吻她的眼泪,吻她甜蜜的嘴。这样小小的嘴他实在忍不下心来用力,这样柔嫩的嘴皮子只敢轻轻的,慢慢的,软软的用舌尖勾诱她,从嘴到颈子,轻轻拉开她的前襟
“你没有穿战甲!”剑麟瞬间清醒,对着她大吼“你居然没穿战甲就四处跑!”
木兰觉得有点挫败。今天寅夜前来,不能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也不期望剑麟是柳下惠。只是战甲?哪个女子会情郎会穿那种煞风景的东西?
“剑麟现下没有战争”她试着说服他,剑麟更生气了“没有战争,刺客多如牛毛!”往下盯着她的胸口“你居然连绑胸也没有!现在是什么世道啊!这边关还有赤罕人你搞什么鬼?一个女孩子家连肚兜都不穿,绑胸也不上,就这样出来跑?”
“我我没有肚兜”谁会情郎还穿绑胸的?告诉我啊~“剑麟”这些都不是重点吧?
“你又受伤了!”剑麟粗鲁的把她摔到床上,脚步不稳的找伤葯“我不在身边,你谁也不怕了是吧?”他哗啦啦将葯箱倒出来“没人盯连战甲都不穿了!看你这一身伤!”他虽醉,还是很温柔的上葯,嘴里嘀嘀咕咕的“你这伤都不治好不肯治好”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以为他醉倒了,却看他大滴大滴的流泪。
“剑麟!”扶住他的肩头“你喝醉了”
“我醉?我倒希望我醉了”他放声起来“我宁可自己挨一万刀,也不要看你伤到一丝半点伤口痛会好,心痛啊!我好心痛伤在你身上,我的心好痛”他倒在木兰怀里呜呜的哭泣“很痛的,很痛的”
“我知道”木兰含泪抚慰他。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埋在木兰怀里不肯起来。
“我知道”
见他不言语,知道他真的喝多了。抚着他眉间的愁纹,木兰有点啼笑皆非。
哪对恋人跟他们一样呢?见了剑麟,什么相思都来不及讲,只记得责备他酗酒。剑麟见了自己,拉开衣襟不是打算轻薄,只是大骂她不穿战甲不上绑胸。
她笑,接着又哭了。
醒来时头痛欲裂,昨夜里的梦好真实,他梦见木兰来望他,两个人只顾着责备对方不善待自己。
枕上一束极长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系着红绳。枕上仍有木兰的余香。
她真的来过了!
这辈子大约不再碰酒了。因为酒醉,他想不起来昨夜的完整相会!
颤抖着拾起那束长发。没错,这是她,这是木兰的长发。这样熟悉的触感和润滑,这是木兰的长发,没错!
结发夫妻到白头他心底凄凉又甜蜜。像是喝了有毒的甜酒,暖洋洋,甜丝丝,却又有着金属味损毁人的毒。
将自己的头发割下一绺,和木兰的放在一起。她是许我的,她的确是许我的。
贴着胸放着,他终于开怀的笑了,已经好几个月了。虽然笑容里还有着凄楚,但他终于开颜了。
总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等候。而且不是自己绝望的等候。
“太上教化明为暗好些时候,现在又要求归顺,我总觉得”石中钰叨念了半天,抬头一看木兰居然神游物外,蹦的一声拍在桌上“回魂哪!鲍主大人,我们还在议事哪!”
木兰一惊,连奏折都掉在地上,不禁满面通红的弯腰捡起来。
“你怎么当了一趟巡抚大人就呆呆的?”石中钰也觉得自己太严苛,许是皇上的“打击”和唐剑麟骤去守边太伤她了“要是不舒服,我看”
“我没事。”她收敛心神,恢复从容不迫“你说吧。”
“太上教差人送信,说他们护国菩萨定要晋见皇上和监国,全教归顺,还愿意将所有教产奉献。我左看右看,就觉得当中有些阴谋。”
“面圣不成。”木兰回绝了“我见倒还可以。”
太上教为什么要归顺?她心底疑惑。望着表面平静繁华的丽京,有种暗底波涛汹涌的不祥感。
她的确是反对太上教的。光光锁国封港这点,就让她无法认同。前阵子太上教正盛的时候,教徒多次破坏港口,焚烧商船,屠杀外国人。
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力气剿灭,费了多少折冲,才与邻国勉强达成协议。
现下他们却要归顺了。
她心下衡量,却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个极大的网。这网,似乎罗织多年,在这次的巡抚中发现端倪,有点不敢相信太上教渗入之广,之深,组织之严密。若要认真追查,恐怕达官乃至皇亲皆有份。
太上教的有恃无恐,到底是因何而来?
奇怪的是,百官居然对这件事情的意见一面倒,异口同声应让“护国菩萨”金殿面圣,半数以上愿意以身家作保“绝无不利之心”
他们怎么知道?
连那群书呆子御史都没口子的赞成。几乎所有的老臣子兴奋终日,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
这种气氛太诡谲。
皇上决定金殿之上接见“护国菩萨”的时候,她突然想出口反对。却想不出反对的借口。
烦躁不已,日日绕室而行。石中钰也觉得奇怪,饶她聪明机智,却也查不出端倪,她苦思惮虑,写信给段莫言,求他往江湖查一查,焦急的等消息。
直到那日,她的心口仍然焦跳不已,同样在金殿,她仍全副战甲,手按剑柄。太上教的“护国菩萨”最好无不利之心。若有,就让他真的升天当菩萨去!
只见他带着兜帽,掩着面容,走到金殿之上,却昂然不跪。
“太上教主,何以见了朕,不行君臣之礼?”新帝开口,木兰的剑已出鞘三分。
“孤欲行君臣之礼,恐反失礼。”这熟悉的声音兜帽下微微笑着的
唇,看起来这样面善
他将兜帽往后,露出面容“孤乃圣帝皇储东霖环。”
宫变时失踪的皇储?
木兰的脸惨白,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数年护国梦一场。
只是受了点风寒,向来练功勤谨的木兰却病得无法下床。到底是这些时候的新帝皇储的政争,还是乍见皇储的震惊,还是为了这几年的苦心与布局被打乱,她自己也不知晓。
她因国师所言,被立为东宫祓灾解厄,之后立东霖环为皇储,却不再加封号,为恐皇储又离奇死亡。国师灵不灵,她不知道,不过,的确小她几天的东霖环因此平安倒是真的。
父皇仓皇出宫的时候,谁也没带,就带了这个皇储。只是父皇被伏兵杀死,皇储就此失踪,谁也料不到,失踪的皇储一直在她欲剿灭的太上教。
此时天下太平,东霖环来讨他应有的山河了。
之后,新帝决意禅让,东霖环继位为兴帝,看着璇回陈州,她站在雪地里默默无语。
“璇”握住他的手,心下仍是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起了惊逃诏地的大变化。
“皇姐保重,”他倒是开心的“过些时候来陈州玩。”他附耳“考虑一下,当王府王妃也不错,我们可以自由自在乐享富贵,无天下百姓之忧,多好。”
她笑,也几乎落下泪。
等听闻璇王爷府遭贼人洗劫,无一活口,烧成一片白地,她心口一凉,倒下来开始大病一场。
她已经不用监国了。兴帝客气的收走了她的监国匕首,也收走了她的兵权。百官欢腾,宴席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就可以听见。
她烧得昏昏沉沉,听着皇宫里飘来的音乐笑声,像是在庆祝她的衰亡似的。
或许这样也不失个好结局。她虚弱的笑笑。只是“我倒想见剑麟一面。”她的声音这样嘶哑难听。
“我在这里。”剑麟身上有着尘土和汗渍,二十天的路程,他快马加鞭也十天才到。“我辞官了。”他微微笑,脸上有着疲惫而愉悦的表情“让我在你身边吧。木兰。”
“我已经一无所有。”木兰泪眼朦胧。
“有什么你要的,我没给你过?”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有我。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那,我要你。”木兰支起病弱的身体,可怜,连发稍都枯黄“让我自私一点。”她不用忍,不用撑,终于可以自自在在的哭出声音。
剑麟怜爱的轻轻搂住她,这样病鼻支离,是他小小的木兰哪“你已经得偿所愿了。”
说是保护凰翼公主,改成公主府的门口布满了赵州的兵马当守卫。原本效忠木兰的羽林卫反而东调往静海追击海寇。
羽林卫原本抗命,若不是李队长见到了公主,看着病弱到几乎无法下床的木兰款款劝戒,泪流满面的李承序是不愿听命的。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将军!”李承序一把抓住唐剑麟的前襟“你发誓,一定用生命保护将军!”
“我知道,我会的。”剑麟并不觉得无礼,反而感动这些老部属的赤胆忠心。
“不,你不知道。”李承序想到往事,咬牙忍住虎泪“你知道为什么公主会变成羽林卫将军?”
这节倒是木兰从未提及的。只知道十二岁那年,木兰不知道何故顶撞了圣帝,被毒打了一顿,养好伤以后,就淡淡的移往羽林卫同寝同食,也当起了将军。
她不愿说,他也就不问。
“十余年前,于将军谋逆案,你可有印象?”
“那是冤狱。”剑麟想起那场牵连数百人的大案子,不禁悚然。之后虽晓空穴来风,再多的诰封,人命都挽不回了。若不是去了于将军这员儒将,不至于有屠宫之变。
“当时于将军是羽林卫都统”他压低声音,想起当时的牵连,眼下仍有恐惧“你不知道圣帝打算做什么,他打算坑杀羽林卫与其妻小。是公主拼得一死,救下羽林卫三千人和数千口军眷人命!”
她她什么也没说!
剑麟震动不已,定了定心神“所以”他也压低声音“所以羽林卫更该谨慎自处。兴帝初即位眼下对木兰是无碍的。你们要替将军留退步,不要让将军为难”
留退步!?李承序像是当头棒喝,怔了一会儿“说的是。唐校尉,将军一切都拜托你。”
见李队长匆匆而去,他伫立片刻,我爱上的是怎样真正尊贵的女子!
见他进来,木兰原阖目养神,睁开眼睛望着他,那种忧国忧民一点也没淡去“李队长可听进了我的劝?”
“他听着呢。放心吧。”摸摸她的额头,像是这些年的疲倦一起释放殆尽,她的身体也开始催讨起这些年的惊恐风霜。“兰,我们也把名分定下来吧。文武双科状元当你额驸,不至于辱没了你。”
瞅着他一会儿,木兰向他伸出双臂。自十岁以后就不见她这样露出娇态,他也宠溺的将她抱在怀里。
一直都想这么做啊“不成的。”
“不成?”剑麟收紧双臂,用胡渣磨着她柔细的颈项“不成?”
木兰畏痒,一厢躲,一厢笑,苍白的病容染起一点点红晕“别闹着我,让我好好说话。”
她略凝神,左右确然无人方道“兴帝即位,眼前他还不至于如何,我又誓言不回宫中,不觊觎监国之职。百官虽然未必全服我,却有几个能吏他非用不可,”她伸出两根手指,两人了然于心“更不用提天下百姓。他眼下留我比不留我强。他匿名藏于太上教,虽辩称重伤后有离魂症,最近才回忆起过往”她美丽的樱唇撇了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信服的”
“你该去听听说书的。”剑麟常在府外行走,刺探民情“倒是出了新段子,刘阿斗装神避国祸,汉后主定后做渔翁,真是好段子,好热闹,好计谋啊” 木兰也笑了出来,接着蹙起眉间“他还得花个几年站稳脚跟。这几年,天下朝廷是无碍的但是几年后呢?身为唐家人,他得争取世家的支持。干州节度使是唐家人,手握兵权,你可得庇护,若是额驸你身在皇家,就保不得你平安了”
“这理由太牵强,我不接受。”他握住木兰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小茧。握惯了这样粗糙的小手,别的女子的手倒柔细的让人觉得可怕。
木兰静默片刻“那么,这个理由能不能接受?即使你当了我的额驸,等欢爱已过,你也会天天想着我跟新帝有染”
“不要再说了!”剑麟大吼“够了!”
她眼底掠过一丝失望。“所以额驸就算了吧。你若想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这半生欠你太多,就算为你死也”
“闭嘴!”他摇摇木兰“我不要听了!”
她颓唐的垂下双肩,轻轻的挣脱他的怀抱“吾欲眠,卿可去。”
“不要跟我打这种官腔!”剑麟气愤的几乎要发狂,若不是退位新帝陈州遇害,他真的打算到陈州杀了小皇帝,他扑在木兰身上,嫉妒想消除别的男人在她身上留下来的气味。
木兰没有反抗,任他狂风暴雨似的吻落在身上,也任他张狂粗鲁的撕开她的衣裳,在她胸口留下深深浅浅的吻痕。都是伤疤都是数不清的细小伤疤吻着她的身体,每一道都很熟悉。他心里满溢着说不出的苦味,这片山河,是她用命换来的。却落到软禁的地步。
原本僵硬着的身体,触及他胸膛那道极大的伤痕,从左肩到右腰,当时没处理好,发脓了好久。她突然柔软了。或许怨他吧但是连命都不要,死心守护她的男人,她能怨多久,怨多深?
“我欠你许多”她呢哝着“太多太多了”
他挥手放下宫帐,不,今天他不管谁抱过她,或是将来会不会心底一根刺,渴望她这么久他只想要得到这个女子,镂刻在他的生命里,不会也无法消失忘却的女子
帐内春色旖妮,在这片开始下雪的隆冬里,现出短暂的春意
痛。但不是不能忍耐。欢爱中,她的思绪断断续续,晃过许多脸孔。她只觉得剑麟汗流浃背,像是一场春雨。
这就是她想象过,却与想象距离那么大的欢爱么?她的意识渐渐不清楚,像是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她用力咬住剑麟的衣袖,不让自己发出那种陌生的声音
轻轻拍拍她的脸颊,有点懊悔自己的卤莽。她还病着呢,刚刚大约是半昏过去,心疼的擦擦木兰脸上薄薄的汗水。
终于得到心爱的女子,这几年强忍着的情欲终得舒放,他相当心满意足。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泪缓缓的渗出来。
“兰?”他不明白这样的泪“我可弄痛你?”
“我想起那些上吊的女子。因为战祸被侮辱的女子”她扯扯嘴角“身体的侮辱算什么?能够活下来最重要。孩子的父亲是谁有什么关系?生在东霖的土地就是东霖的百姓”她恸哭起来“就为了就为了这种欢爱之事就得死去,实在太不值得了”
“兰?”他听不懂木兰的喟叹,只觉得她的反应非比寻常。
反身抱住他,心里却是止不住的伤痛。当时生气而不解,不懂女子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寻死,总推想欢爱应当是痛苦到无法转圜,只为夫妻之礼所以忍受,没想到没想到
也不过如此而已!
却为了这种事情,剑麟有疑于她,心底埋下一片阴影!
“你不是广造织坊让失家女子安居?”剑麟不知道她心底的痛,只能浮泛的安慰她“不要哭了”只觉得眼一黑,困倦得倒在枕边。
虽然病后无力,她认穴的工夫还在。勉强移动自己,发现落红尽落在雪白单衣上。她吃力的抽起单衣,顺手替剑麟抹净身上的血渍。套了件衣服,正要举步,只觉双腿麻木发抖。
不要紧,还能忍耐。
她缓缓的走到房外,宫女惊叫一声“公主!你怎么”
病得太久,又受了半夜折腾,她心知自己走不远,又恐点穴太浅,剑麟随时会醒来。
“帮我帮我把这件单衣烧掉。”木兰蹲下来。
“公主!”宫女是从宫中调过来的,有些年纪的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烧掉。”木兰恳求的看着她“烧掉,拜托”
她望着单衣,又看看公主“是。”
缓了缓气,自嘲的笑笑。太狷介,是不是?如果只要完璧不要她她宁可什么都不要。
木兰这场病非同小可,一直到了春天,她才能让剑麟抱着到后花园晒太阳。
原本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瞬间病得宛如废人,朝廷皇宫几乎遗忘了她。
“你真病得这么厉害?”剑麟轻轻的在她耳边轻语。
她笑而不答,只拿起绣花绷子慢慢的刺绣。“剑麟,你去走走吧。府里有宫女内侍,有的是人照顾我,”她温柔的按按他的手“成天陪着病人,也闷坏你了。”
“我不闷。”他知道这些宫女内侍都是派来监视他们的,怎么放心把木兰一个人丢在府里?
“去吧。”她拿起针,作势要刺在他手背“天天眼前晃着,着实心烦。”
他翻手要抢下针,她却轻转皓腕,仍是手背。两个人半真半假的厮闹,他却渐渐放心。木兰的小擒拿手越来越巧,饶是“病”中,还是不容小觑。
最后她收了手,笑吟吟。
“认输了?”欣赏着她这身袅娜的女装?劣谑嶙保览龅耐贩18挥媒醮牛桓龆煊旨负跫暗亍?br>
“你该认输吧?”她笑笑弹断绣线。
这才惊觉她在自己袖口绣了一个草书的“石”这才完全放心下来。“好吧,我去转转,你想要什么吃的喝的?我替你买来。”
“就昨夜我说的那个,还有北门那儿的仙渣片。”
他笑笑迈开步伐,潇洒的往东市场去,几个转弯,盯梢的探子就失去他的踪迹,面面相觑。
望着底下几个呆鹅,他微笑,暗潜进宰相府。那个倒霉的武林高手还在当石中钰的守卫,交手两下,发现是他,挥挥手让他进去了。
正是午休,门庭若市的宰相府午时不办公,门口冷清清的。走进书房,石中钰正咬着笔杆,望着初生的杨柳发愣。
“杨柳春不发,恐是玉关情?”剑麟笑笑的走进来,石中钰哗的脸红“喂!你们这些人都不用拜帖的啊!” “无官无职,拜什么帖?”剑麟坐下来“有什么好茶送上来!”
“哪有什么好茶招待你这额驸大人!鲍主府会欠好茶?”她没好气的大叫“十九!”
倒霉的武林高手跳下来“就告诉宰相多回了,我有名有姓我姓段,段均是也!什么十九”
“我哪有空记你们名字!”石中钰一拍案“十九就是十九!叫阿大不拘什么茶送过来,看严点!别让什么阿猫阿狗的又摸进来”
“宰相大人,你说得好容易!天天打发这些三脚猫就累死我了,怎么最近这么多人来踩点子”
“看严点!”她气呼呼的拿袖子搧风“连宰相府都得当心说话了!妈的,天天有大群大群的探子来偷听,要不是十九还有点用,真是叫人不用活了木兰怎么样?”她神情焦急“为什么不准百官探视?我的妈,刑部大牢也没这么看守严,我走近三丈外就被赶,到底是养病还是坐牢?”
“坐牢。”剑麟也不跟她客气“我们算是被软禁了。”
“木兰搞啥?”石中钰抱怨起来“伤个风伤了一个冬天?听说连站都站不起来?看了医生了没?到底那群太医是催命的还是看病的?”
“太医有我医术好吗?”自从成了木兰的侍读,他钻研医术已有小成,有时太医还得跟他请教。
“那你还把她医得站不起来?”石中钰瞪他“够了没?我快被累死了!皇上什么奏折都不看,通通推来这边,喝酒抱女人倒是很有兴致,他喝他的酒,为什么百官要陪宴,我还得指定出席?天老爷,居然叫我爱卿!?真是鸡皮疙瘩掉满地赶紧把木兰医好,多少帮帮我吧~我的白头发越长越多,真是啊~”她尖叫着把笔摔到墙上去。
剑麟笑了起来,怀念起以前围着议事的时候。“宁耐点。这几年兴帝还需要你助力,你和莫言都是无碍的”
“过几年呢?”石中钰不耐烦“这老小子和我杠上了。不看奏折,花钱如流水,还硬要把什么太上教尊为国教。够了没啊?国教?还跟我吵封港锁国的事情我气得不得了,居然百官没半个挺我欸!算了算了,到这种地步,我想辞官都辞不成”她抱着脑袋苦恼“不知道几时有祸事,只期望别满门抄斩就行了”
“不让你辞官吗?”剑麟倒有点讶异,兴帝几乎什么事情都跟太上教人商量,百官一人不信,一言不靠,当初也因为如此,觉得石中钰和段莫言急流勇退,还能全身。不让段莫言辞官还能理解,兴帝为什么不让石中钰辞官?
“不但不准我辞官,也不让我跟莫言成亲。连莫言要回京议事都不准。”石中钰苦恼不已。她已经好久没看到段莫言了。
上回段莫言还是偷偷来看她的,路途遥远,二十天的路程呢!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十天就到了,全身大汗淋漓,握着她的手笑。
“阿钰。”脸上还挂着雪。“没别的登徒子来跳你窗户吧?”
“除了你这笨蛋,”给他肩窝一拳“谁敢跳宰相窗户?”
想到这里,她眼眶都红了。
“你凡事小心。”无可安慰,他很知道天涯相远的滋味“现在只能待时。兴帝心胸狭窄,你也不要硬犯书呆子脾气。真的不行”他沉默了一会儿“大伙儿走吧。”
“走去哪?”石中钰虽然向往,望望身家“不成的。”
“所以说,等到真的不行的时候。”他安慰石中钰“羽林卫追击海寇,成绩如何?”
“成绩斐然。”她终于开颜“若不是”虽然十九戒备着,她还是压低声音“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早掀了他们老巢。沿海守备一再说是西岛纵容海贼出入领海,据李队长回报,似乎不是如此”她附耳低语了一番。
“赵州二王爷!”剑麟不敢相信。
“嘘”石中钰嘘了半天“小声点!这些皇亲贵族各有图谋,连外戚都互相连纵,”她无力的撑着头“国事糜烂自此”长叹一声“我突然觉得新帝的确是个好皇帝。”
“我不想听他的名字。”剑麟脸色一沉。
石中钰严肃的看了他一会儿“这会儿皇上都赐婚给你们了,你也是木兰堂堂正正的额驸,居然还吃一个死人的醋?”
他烦躁起来“你别管。”
“我才不想管!”她气呼呼的大喊“阿大!死哪去了?茶呢!”倒霉的管家捧着刁嘴的主子要的茶,苦着脸过来。是谁要他尊茶经煮茶的?
喝了茶还不消气,她指着剑麟的鼻子大骂“幸好追我的是段莫言不是你这只猪!”
“段莫言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心里的苦!”他也大声起来。
“你知道段莫言怎么求亲的?”她冷哼一声“他说我嫁八百次他也娶我!女人要的是什么?也不过就是这样。你会因为木兰断手断脚不要她?但是你就介意她是不是完璧!臭男人!”
他一时语塞,抱住头。
“若不是万般珍爱”他苦恼的说“我又何必介意?我在努力我很努力”
这男人的脑子大概是石头刻的。骂完了心胸舒畅,石中钰大力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啦,知道啦,你那石头脑没救了。喝茶啦喝茶啦拿两斤春茶回去,告诉木兰,赶紧好起来。等我辞官辞成了,咱们边关探莫言去。都成夫妻了,时间会解决一切啦”
她搧搧袖子,想着边关的风,微微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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