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务哈曲河口到伏俟城只不过五六十里的距离,对于三人所骑的宝马良驹而言,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罢了,三人也不稍事休息,说走就走。
向西跑了一段,独孤湘悄声对江朔道:“朔哥,要不……我们别去伏俟城了……”
她见江朔面露不解的神色,继续小声说道:“此去碎叶城,听说有六千里之遥,一路上有耶耶和阿娘管着,可没什么滋味。”
江朔皱眉道:“可是怎么和你耶耶说呢?总不能说你不想要他们管吧?”
独孤湘看出来江朔也不想和她阿爷同行,笑嘻嘻地道:“嘿嘿,这还不好办么,看我的。”
她忽然提高音量,大声说:“朔哥,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暗中盯上了,若还按原先的计划行事,岂不是处处受制于人?”
江朔立刻明白了独孤湘的意思,佯作忧虑道:“是啊,隐盟仿佛无处不在,但你又有什么好办法能摆脱他们呢?”
独孤湘马鞭向北一指,用南霁元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朔哥,如果我们不去伏俟城和耶耶他们汇合,还有什么路能去安西四镇吗?“
他们原计划是在伏俟城和独孤问等人汇合后,北上沿弱水出祁连山,经由河西走廊去西域,祁连山中弱水河谷有西海北门之称,当年哥舒翰从甘州张掖郡出兵,就是走的祁连山弱水河谷进入西海。
江朔道:“我曾和高僧摩诃衍在吐谷浑之西生活两年,那里
西面群山之间有一片广阔的盆地,据摩诃衍说,他就是穿过这片盆地,进入吐谷浑的。”
独孤湘道:“我也曾听此间牧民说,穿过西面群山环抱之地,再翻过一道大山,就能进入西域。西域被天山分割成南北两半,山南一片大沙漠名唤图伦碛,安西四镇皆在图伦碛之西,故又称碛西四镇。”
江朔道:“是了,摩诃衍告诉我,翻越大雪山后,沿图伦碛南路西行,便能到达于阗镇,再向西行便是疏勒,而碎叶城就在疏勒之北,若按此路行走,只需五千里便能到达碎叶城,比天山北路近了近千里。”
南霁云大惊道:“这条路不仅要翻越茫茫雪山,还要穿越千里瀚海,从没听说汉人走这条路的……少主还请三思,不可行险啊。”
独孤湘道:“怎么没人走过?听说汉时于阗来的玉石商人皆从敦煌城西面的关城出入,因此关城便取名‘玉门关’。若商人从北面天山而来,应该走瓜州,怎会去沙州敦煌,可见南面是有路可行的。”
独孤湘这里所说的“玉门关”是汉时玉门关,汉代的玉门关最早在敦煌城正西,后迁至敦煌西北,旧关改名阳关,二关一军一民,皆在碛东。
而唐代玉门关已经移到瓜州冥水形成的大泽之西,成了控扼北庭进入中原的门户。从汉代玉门关的位置来看,确实是有很多商队走的天山南路。
南霁云道:“就算要走南
路,也可以通知独孤前辈他们啊,伏俟城正在西面,绕不了多少路的。”
独孤湘一本正经地对南霁云道:“南八,我们此次行动就要讲究一个出其不意,隐盟肯定早就料到我们会去和爷爷他们汇合,不若我和朔哥现在就往西行,你去告知我爷爷和爷娘,好叫隐盟措手不及。”
南霁云这才明白独孤湘的意思是要甩掉自己和独孤问、葛如亮夫妇,苦笑道:“可是湘儿,你也说了感觉有人盯着你们,少主重新出世的消息恐怕隐盟已经知道了,你们二人单独行动,我实在有些担心。”
独孤湘道:“南八,我们所乘的两匹马都是千里良驹,放开跑起来,隐盟传递消息的人可都赶不上我们,只要不按隐盟预料的方向跑,他们的消息传递便跟不上我们。”
南霁云踟蹰道:“话虽不错,但终究太过行险……”
江朔道:“我知道南八你关心我的安危,但隐盟行事实在防不胜防,与其被动防备,不如一快破千巧,一力降十会,只要我们行动够快,或许就能打乱隐盟的部署。”
江朔这番话也不全是为独孤湘找藉口,南霁云也知江朔说得有道理,只得叉手道:“少主,那我去通知独孤前辈,只是此去西域山高水远,就算全力奔驰也要月余,我们如何汇合呢?”
江朔道:“我也没去过安西四镇,便定在碎叶城西第一家邸店相会便了,无论谁先到了
就在那店中留下江湖盟的记号。”
南霁云见江朔主意已定,只得叉手称是,他灵机一动道:“事不宜迟,那我这便出发去了。”
说着南霁云就要打马向前,他想要先去伏俟城告诉独孤问他们,江朔和独孤湘的去向,说不定还来得及阻止他们。
独孤湘忙一把拉住他所骑枣红马的辔头,狡黠地笑道:“南八慢来,我和朔哥先走,你慢慢去伏俟城。”
同时双腿一夹玉狮子,催促江朔道:“朔哥,我们快走!”
独孤湘一边和江朔策马沿着务哈曲疾走,一边时不时回头看看南霁云,南霁云只能苦笑着控马缓行,直到朔湘二人转过一道山梁,不见人影了,他才一扬手中马鞭,向南左一拨马头,想要快去务哈曲之南的伏俟城报信,却不料手中缰绳忽然断裂,他手上一松,险些从枣红马背上跌下来。
原来是独孤湘先前拉他马辔的时候,袖里藏刀,用金牙匕悄悄在他的缰绳上划了一道,用力拉扯之际,缰绳便突然断裂,独孤湘为了延缓南霁云的行动,还用了这样的小心思,南霁云真是哭笑不得,他骑术颇精,双手抓着马鬃控马向伏俟城去了,但速度自然慢了不少。
却说独孤湘和江朔二人,唯恐被独孤问等人追上,催马沿着山路奋蹄奔驰,高原上的夏天白日,大地在太阳的炙烤下十分炎热,太阳下山后却凉得极快,此时已经入夜,凉风习习
,趁凉跑马,无论人、马均觉舒爽无比,虽是月下跑马,但二马奔驰的速度丝毫不减。
二人一夜不敢歇马,只驰出一两百里,脱离河流,进入群山之中,才找一僻静处过夜。第二日继续在山谷中曲折向西,行了四百里,翻过了山口,见土路从一大一小两个湖之间穿过,二人尝了尝两边的湖水居然是一淡一咸。
北面的湖小,却水草丰茂,水中游鱼如梭湖畔牛羊成群,南面的湖大,湖岸边却尽是白花花的盐滩,中有一岛,其上鸥鸟翔集,直似西海之滨的蛋岛一般,最奇的是两湖之间还有一条小河联通,却仍然是一淡一咸绝不相混。
二人见此奇景,不免多游玩了片刻,也不见有人追来,便夜宿湖边又过了一夜。
之后地势日渐平坦疏阔起来,眼看群山退远,二人知道进入了牧人口中的那个大盆地。
这个地区十分荒凉,鲜有人烟,湖泊、河流倒是不少,但水多咸卤不可食,二人小心翼翼地循着有淡水的地方前进,很快就找到了规律,凡是淡水积聚之地就会形成草甸、沼泽,二人只要寻着水源地边驻足休息,补充好了淡水再出发。
好在此地只是人烟稀少,动物却很多,最常见的有黄羊、青羊、野驴、白唇鹿等,又是更会见到野骆驼、野犛牛这样的大家伙。二人倒也不差吃食,大的野兽他们吃不了,就猎些个獐、獾之类的小兽来吃。
如此走走停停,越是向西越是荒凉贫瘠,初时还能不时见到在草甸上放牧的牧民,之后便只能见到大片大片的瀚海沙漠了,这些沙漠中有陡峭的小山壁立,或如百舸争流,或如龙脊鲸背,更奇的还有如城垣,如楼台,如高塔的陡峭岩壁,但显然都不是人工所能开凿的。
面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二人不免又要赞叹一番,此时距离他们离开西海已过了十几日了,再也不担心独孤问、南霁云等人会追上来,索性又在这里兜兜转转游玩了几日,终于在二十天头上,经过一片湖水如翡翠般碧绿的盐湖后,便见到了盆地西缘的巍巍大山。
这座大山连绵千里,东接祁连山,西接昆仑山,在《隋书》中记载叫作默默“西域南山”,因其在西域之南的缘故,而当地牧人称之为“阿勒吞”,“阿勒吞”意为“金子”,也不知是不是山中产金?或因其山中树木、草药、大小野兽数量极丰而被称为“金山”,就不得而知了。
经过一处小山包时,二人见到一眼小泉,着泉水形成的水潭浑圆,不过几丈宽,中间的泉眼中却不断有泉水翻涌而出,仿佛泉水正在沸腾一般。
泉眼四周岩壁更奇,呈暗红色红,不知泉水中含有什么矿物,千百年来泉水四溢,将四周方圆一里范围内的土地都浸染成了赤红色。
二人不知这赤色的泉水是否有毒,不敢靠近,只能远
远看着,独孤湘不禁有些害怕道:“朔哥,这泉眼看着真仿佛是一颗人眼一般,不……像魔鬼的眼睛。”
江朔却道:“这只是地气宣泄的结果,中华地脉发自于昆仑,此地距离昆仑不冻泉不远,但翻过此山就是西域图伦碛,两者相比高度差了千丈,地气受到极大的压制,因此才会在山的这头喷泄而出,成了这神奇的泉眼。
二人继续向西翻过了山口,果然地势骤降千丈,却只有山麓水草丰美,林木茂盛,多有野兽出没,再向北行,便只能见到无边无际的瀚海沙漠了。
他们渡过且末河,在山林和瀚海交界处穿行,虽然道路漫长,却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如此耗时月余,穿行两千五百余里,终于到达了西域四镇中最南端的于阗。
二人不知道的是,天山北路被后世称为“丝绸之路”,那是中华丝绸瓷器的商路,而图伦碛南路被称为“玉石之路”,是将于阗等地的玉石运往中原的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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