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箭距离如此之近,伊斯原本是决计躲闪不开的,但江朔提前喊破,得以让伊斯在千钧一发之间一偏头,火矢几乎贴着他的肩颈之间飞了过去。
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箭矢上的火焰还是燎到了伊斯白袍上的风帽,那火焰一沾上布料,就立刻沸腾燃烧起来。
伊斯反应极快,一边后退一边顺手一撕,扯破了白袍,抛到一边,还好景教严禁奢侈,景徒所穿白袍用的是麻布,极易撕裂,那白袍飞舞在空中剧烈地燃烧,落地时已化为一片黑灰。
饶是伊斯应变及时,头发还是被撩到了一片,发出焦糊的臭味。
伊斯闪避之时,若瑟已经挥动铁骨朵冲了上来,趁库鲁思尚未起身,向着他的脑袋就打,而伊斯也已抢步上前,从另一边挥锤打来,二人左右夹击之下库鲁思避无可避之能,他偷袭未能得手,已陷于死地,只有闭目等死而已。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一阵金铁交击的巨响,直震的库鲁思头脑昏乱,双耳嗡嗡鸣响,但他睁开眼睛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安然无恙,伊斯那一锤正打在若瑟的铁骨朵的杖头之上,将他打向库鲁思的致命一击打退。
若瑟虽然生得人高马大,膂力却不如伊斯,被他的铁锤一击,铁骨朵登时向外荡了出去,双手虎口鲜血长流,铁骨朵险些脱手飞出。若瑟之讶异绝不下于库鲁思,瞪大眼睛,对伊斯道:“伊斯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伊斯道:“景徒当尊奉景尊仁爱之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杀人。”
若瑟道:“库鲁思先前使诈偷袭你,可没留有余地,这还不叫万不得已吗?”
伊斯道:“他先前想杀我,现在却已无还手之力,神爱世人,我们又怎能杀放在武器,手无寸铁之人?”
若瑟没想到伊斯竟然如此迂腐,不禁急得跳脚,其实伊斯之所以不让若瑟杀库鲁思,除了他所说“神爱世人”,更是考虑到祆教在大唐流传甚广,乃三夷教之首,若今日杖毙库鲁思,祆、景二教就会结下了解不开的仇怨,长久来看杀死库鲁思可说是有百弊而无一利,故此伊斯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打飞了若瑟的铁骨朵。
库鲁思跪在地上,却如遭雷击,祆教并非邪教,教义崇尚光明主神,认为善恶不断交战,而善终将战胜恶,只是祆教和景教这些年争夺信众而导致龃龉不断,库鲁思一心想要压景教一头,竟然被此执念蒙蔽了双眼,以致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方才的生死一线,让库鲁思忽然醒悟,听了伊斯之言,神志又复清明,他毕竟是正教的宗主,颇有修行,一旦醒悟,立刻伏地道:“伊斯法王所言令我茅塞顿开,方知此前种种偏执可笑,我今诚心拜服,还请你不计前嫌,宽恕库鲁思之罪。”
若瑟见库鲁思再次拜倒,还当他又要使什么诡计,忙抢步上前,横刀立马挡在伊斯身前,喝道:“库鲁思,你又什么手段,作为一派宗师,羞也不羞?”
伊斯却拨开若瑟,上前扶起库鲁思道:“库鲁思大萨宝,我二教本没什么冲突,如能和解,在大唐各自传教,可不比争夺什么朔漠的传教权好得多?”
库鲁思道:“伊斯法王所言甚是,我下山后便传檄各地祆祠,不再与景教作对。”
祆教乃大唐夷教之首,库鲁思大萨宝更是同五品的官员,由于祆教和景教都源自波斯,不免有争夺教徒之事发生,但祆教利用在朝庭的官方身份,对景教多有打压,现在库鲁思朔不再与景教作对,对伊斯而言可比赢了这一场在他看来无意义的战斗来的欣喜的多,不禁牢牢抱住了库鲁思的双肘。
二人心结解开,相携欢畅大笑起来,坑上的飞鸿子不满地道:“此刻胜负未分,二位笑什么?”
库鲁思笑道:“自然是景教胜了,我祆教这一阵输得心服口服。”说着挟着受伤的薛磐陀一齐跃出了方坑。
伊斯和若瑟也随着跳上来,江朔迎上前对伊斯叉手道:“万幸法王无恙。”
伊斯喜道:“溯之,我还没有谢你,若非你提醒我此刻已被射死了。”
若瑟奇道:“小兄弟,你怎么知道库鲁思背后藏了弩箭?”
江朔道:“我不知道,只是见他下拜时,我想到自己当年也遇到一人这样对我偷袭,因此才出声提醒伊斯法王。”
若瑟闻言上上下下打量江朔,他先前见江朔和耆教交手时,就讶异于他的身手如此了得,此刻又听他说曾被人以暗箭偷袭,心想这少年小小年纪,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库鲁思安顿好薛磐陀,向四周团团而拜,再向回纥汗王骨力裴罗施礼道:“汗王,恕我直言,回纥以武兴国却不可以武安国,以比武来定国教,可不是好主意。”
骨力裴罗不置可否地笑着拱手道:“大萨宝说的是,老夫记下了。”
飞鸿子唯恐库鲁思再多说,道:“下一战是大唐释教对摩尼教!”
大唐三教这边众人闻言,精神均是一振,磨镜老人对铁筝道元道:“道元教友,轮到我们咯。”
铁筝道元叉手称是,诸葛静虚道:“磨鉴前辈千万小心,这每教各出两人相斗的法子是魔教提出的,恐怕他们有什么两人配合的阵法,才会有此提议。”
司马青云也道:“魔教此番做东道,不可能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但他们应该只知江少主,而不知磨鉴前辈,前辈一出手就要下死手,只需毙伤一人,就能有胜算了。”
众人对磨镜老人的实力颇有信心,所惧者只是魔教可能会有什么二人合练的阵法,而磨镜老人和铁筝道元非但没什么阵法,武功路数都完全不同,两两相斗就不一定有优势了。
那边魔教二人已经跃入坑中,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了,叶归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颇为轻松地说道:“就老道所知,以阵法而论,多则千万人的军阵,少则三四人,最少也得是三人的锥形阵,可还从没听过还有二人成阵的。”
磨镜老人也笑道:“是了,二人顶多就是互为援手,也不过是四条胳膊,比三头六臂还少了一头二臂,怕他何来?”
司马青云和诸葛静虚听磨镜老人这样讲,担心他轻敌,还待要劝说他小心,墨镜老人却已一跃跳入方坑之中了,铁筝道元见状,也忙随之跃入。
魔教二人,此前飞鸿子介绍过,是来自波斯总坛的两位大慕阇,为首棕发碧目的叫阿旃·达利乌,长的一副吐火罗人的长相,另一位是绿眸黑发,看来却和伊斯长相有些相似,想来是波斯人。
阿旃大慕阇双手交叉在胸前做烈焰飞腾之状,道:“摩尼教阿旃·达利乌……”另一个人跟着道:“阿布·蒲利呃……”二人同声道:“请教大唐释教的高招。”
二人说话一前一后,一分一合,却衔接得极为连贯,仿佛一人说话一般,仅从这一句话来看,便知二人默契非凡。
江朔站在坑上细看二人,才发现,二人虽然相貌差异极大,但身形高矮胖瘦却甚是相似,若从背面看,恐怕和一个人也没什么两样,心中的不安不禁又加重了一分。
磨镜老人仍是大大咧咧地一叉手道:“在下赤松山上赤松子,乃一磨鉴为生的磨鉴客。”他故意以叠音戏言,魔教两大慕阇果然一头雾水面面相觑,口中以波斯语相询,他二人来自波斯,本不会说汉语,只学了通名报姓这一条,心想听说汉人名字都甚短,怎么此人名号如此之长?
铁筝道元也学着磨镜老人道:“在下弹筝峡外弹筝客,铁筝道元便是。”
那两大慕阇还在为二人名字发愣之际,磨镜老人却喊道:“道元还等什么,动手啊!”
说着已飞射而出向着阿布冲去,他想二人定有什么特异的阵法,看来阿旃为首,阿布为辅,想来阿旃的功夫应该高于阿布,破阵之要在于毙伤一人即可,因此,他挑可能较弱的阿布下手。
铁筝道元心领神会,从他侧面插上,掩护老人的侧翼,在他看来只要抵挡阿旃三五招,那边磨镜老人便可得手了。
磨镜老人是前辈耆宿,早已不用任何兵刃,挥动一双肉掌向阿布打去,阿布见状也不闪避,亦出掌相应,磨镜老人长笑一声,运足十成内力向他手掌拍去。
只听一声巨响,磨镜老人竟然向后弹出,退了一步,那阿布则退了两步才站住,看来磨镜老人还是略胜了一筹,但他这一退,铁筝道元可是全无准备,已冲到磨镜老人身前,阿旃已然也迎了上来,挥掌拍出。
铁筝道元见方才磨镜老人和阿布对掌,阿布虽然略逊一筹,但也不过是退一步和退两步的差距,如果阿旃和阿布的功夫相差不多,自己和他对掌绝无胜算,因此不出掌硬接。
他以铁筝作为武器,唐筝是一个长条形的木箱,有十三弦,正好介于七弦琴和二十五弦瑟之间,此刻道元将古筝竖起来,好似一面盾牌相仿,去挡阿旃的掌峰。
不料阿旃到他面前忽然手上一抹,在他铁筝上弹出一个滑音,自己也快速溜过道元身侧,一掌向磨镜老人拍去!
道元本全力以赴准备接阿旃一掌,没想到阿旃居绕过他去攻磨镜老人,阿旃这一下看来非常外行,将自己的身侧整个都让了出来,道元见了不自禁地侧身想要击他身侧。
磨镜老人却大喊道:“道元看前面!”
说着磨镜老人重新跨步上前,挥掌拍出,和阿旃又对了一掌,这一次磨镜老人和阿旃各自站定,都没有退,但磨镜老人刚和阿布对掌,就立刻发掌,连对两掌而不落下风,比阿旃还是要高了一筹。
然而阿旃的目的并非要在掌力上取胜,只是要阻挡老人上前援助道元,道元听磨镜老人的呼喊,醒过神来,然而再转身时却已经晚了,方才退到后面的阿布,已和阿旃交换了位置,出掌向道元当胸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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