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最好喝的酒在出自哪里?”
“望春楼。”
“北境最好听的琵琶在哪里?”
“宜雪居的三娘。”
“你常去听?”
“常去?”
“陆劲也常去听?”
“不曾。”
伏真?答完后才意识到他?回答了?个什么东西,他?仍旧提着酒坛,酒香飘在他?周侧,他?却什么都闻不到了?。
原来今天摊上事?的不是他?,而是侯爷啊。
伏真?这么一想,看向了?林如昭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林如昭胆子确实大,行事?没有一般闺阁女郎的顾忌,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胆敢在侯爷的脸上划出那么长的指甲痕。
这件事?,再加上郑玉章的事?,许多种?种?拢在一起,说实话,伏真?因此对林如昭不满很久了?,他?觉得侯爷或许是因为碍着林首辅的脸面,因此不好苛责林如昭,那么他?这个做下属的确有必要替陆劲扮扮红脸,振振夫纲了?。
嫉妒是七出之一,他?正好拿这个唬唬林如昭,让她知道既然做了?他?人妇,自当贤淑良德。
伏真?道:“小夫人刚才问什么?末将好像答错了?,侯爷是常去听的。”
林如昭面无表情的:“是吗?”
伏真?道:“侯爷不仅常去听,还总夸三娘琵琶弹得好,赏了?她好多金银。”
林如昭长睫微颤,似乎有些伤心:“除了?给?她金银,可否也想过给?她赎身脱了?贱籍?”
伏真?忙道:“那自然是不曾,侯爷每回去,都只是听琵琶而已。”
笑话,陆劲去听琵琶,那是风雅,可是要给?乐妓赎身,性质就不一样了?,他?疯了?才会去败坏陆劲的名声?。
出乎意料的,林如昭怔了?一下,好像很意外:“只是听琵琶?没有入床帏?”
“那必然是没有的!”伏真?正色道,“夫人把我们侯爷当作了?什么?此等流连烟花柳巷玩物?丧志之事?,我们侯爷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话已至此,林如昭的脸上已经露出了?鄙夷之事?:“都说你与你兄长是陆劲身边之人,最得信赖,原来连你也不知道。”她懒懒抬手,“退下吧,铺子在沿街第三十家,自己?走过去就是,不送。”
伏真?下了?马车还觉得满头?雾水,夫人同下属来打听夫君的行踪不奇怪,可是打听完后林如昭一脸失落遗憾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还盼着侯爷在外面有人吗?
伏真?思及方?才林如昭的表现,再想起他?的回答,莫名有些不安,这下连衣服都不要做了?,雇了?匹马,往卫所赶去。
等陆劲知道此事?后已经是午膳时?间了?,可恨还有差事?在身,他?不能立刻回去,只好提脚踹了?伏真?几屁股,等到终于可以下值的时?候,忙拎着伏真?回去负荆请罪去了?。
“听你娘个琵琶,老子听得懂那玩意吗?哪回不是你小子拉人去听琵琶,留老子在侯府里跟人摇骰子喝大酒?还入床帏?老子身边除了?你们这帮臭烘烘的汉子还有谁?”
陆劲气得拿马鞭抽伏真?。
伏真?不敢躲,硬生生地受了?下来,又道:“我给?侯爷解释了?,真?的解释了?。”
陆劲吼他?:“那造谣的你怎么不解释?”
陆劲一边抽着伏真?,一边进了?偏门,结果垂花门处,东菱正等着他?们。
陆劲见了?她就有点?不大好意思,收了?马鞭,道:“夫人在做什么?”
他?边说边要跨过垂花门,却不想被东菱伸手拦住,陆劲心里咯噔一下,偏脸看向东菱。
东菱道:“夫人今日特意去醉仙楼叫了?一桌席面,放在外院,还自掏嫁妆,请了?红袖阁的琵琶女来,夫人还说醉仙楼的酒比不得望春楼的烈,或许琵琶女也不如那三娘,不过没关系,她嫁妆多,侯爷与副将尽管听,哪怕听到双耳冒血,她也请得起。”
东菱说罢,款款离去,只剩了?个傻眼的陆劲和伏真?。
伏真?现在的感觉当真?好极了?,他?道:“侯爷,你看,夫纲就得振起来,别把女郎捧太高了?,否则她就会蹬鼻子上脸,而应该让她意识到,她也不过如此,她才会小心翼翼伺候着你。”
陆劲冷声?道:“说完了??”
伏真?一瞧他?那样就知道他?在生大气,忙噤声?。
陆劲道:“来,老子教你怎么振夫纲。”
他?把伏真?拎到了?外院,那里头?如东菱所言,已经摆好了?丰盛的席面,还候着个穿红绡的琵琶女,陆劲看了?她一眼,过去把她的琵琶拿来,而后抽出佩剑,将琵琶砍断,抽出琵琶弦。
那琵琶女不明?所以,被吓得不敢出声?,只能往僻静角落躲去,陆劲也无暇管她,就让伏真?背着手用琵琶弦捆住。
那弦又韧又细,陆劲捆得又紧,伏真?根本不敢动,陆劲还拍了?拍他?的脸,道:“待会儿跪到青梧院去,一刻都不要停歇把事?情说清楚,直到娇娇听到为止,肯相信你为止,你才算把老子的清白给?澄清清楚了?,听到了?没有?”
伏真?也傻眼:“侯爷不是要重振夫纲?”
陆劲哼了?声?:“你给?老子记着,老子的夫纲就是——以娇娇为纲。”
第32章
伏真麻木了。
他早知如此, 当初就该阻止陆劲与伏全有过多的接触,也好过把一个赫赫威武的将军带累成这般畏妻惧内的模样。
当?陆劲踹着他的屁股,把他往青梧院门口赶时, 伏真仍旧不死心:“寻常男子就是三妻四妾也是有的, 侯爷不过是听个曲儿又算得了什么?没必要?这样对?夫人?低声下气罢,只怕夫人?越发觉得您好拿捏,天天要在您脸上作画。”
他诚恳进言,陆劲瞥了他一眼?,抬脚又是狠狠一踹, 冷笑道:“那你说,老子去听?了吗?”
伏真连连改口:“就算侯爷去听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劲道:“可?是娇娇生气了。”
伏真忙道:“女?子善妒本就是七出?之调,若……”
伏真不敢说下去了,陆劲横过来那眼?又锐又凶,伏真完全不怀疑若非他是陆劲信任的家将,陆劲非手撕了他不可?。
陆劲双手抱胸, 道:“你拼死拼活要?把燕云十八州从鞑靼那抢回来,是为了什么??”
伏真不假思索:“因为那是大周的故土,也是重要?关?隘,燕云十八州一直是北蛮之地与富饶中原的缓冲之地,失掉了燕云十八州, 鞑靼的铁蹄随时可?以南下抢掠一番,让无数百信家破人?亡, 流离失所。”
陆劲道:“除却作为大周人?的尊严骄傲, 其实说到?底,我们要?守住燕云十八州, 就是为了守住一个安定的环境,好让我们去组建家园。伏真, 你再好好想想,家里有什么??能让我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伏真道:“家里自然有爹娘,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他说到?这儿,似有意会,抬头看了眼?陆劲。
陆劲见状,抬手削了他后脑勺一下,道:“你也知道啊。没有媳妇,你哪来的热炕头,没有媳妇,你哪来的孩子,没有媳妇,等你上了战场,谁替你照顾爹娘。你媳妇任劳任怨为你撑起个家,让你对?人?家好点怎么?就让你那么?难受?还是说你也羡慕那些一天到?晚和乱七八糟的女?人?搅和在一起,却顾不上心疼自家媳妇的傻逼?”
伏真还不及答话,后脑勺又被陆劲敲了一下,他道:“你以后要?是成了这种没担当?的狼心狗肺,老子管保帮着你媳妇削你。”
陆劲的铁砂掌素来有力,就算只是这样一敲,也足够崩的伏真脑子嗡嗡响,他赶紧认错。
陆劲斜了他眼?:“再有下次,你试试看看。”
*
林如昭将昨日的死局又摆了出?来,坐在窗边自我对?弈,忽听?得外头动静杂乱,有些奇怪,叫来春玉问道:“外头怎么?了?”
春玉一直在旁伺候,也不知道,就把在外头的秋琴叫了进来,秋琴的神色堪称复杂,想笑似又不敢,只瞥了眼?林如昭的神色,忙将眼?皮垂了下去,一板一眼?地回答。
“是侯爷将小伏副将领来,给夫人?道歉认错。”
林如昭的手在棋钵里拨着,拨过圆润的玉石棋子,道:“小伏副将合错有之?陆劲别打着我的名头磋磨副将。”
秋琴忙道:“小伏副将说先前与夫人?讲得那些话,都?是他犯浑,胡说八道的,侯爷就好喝点酒,一回都?没去过宜雪居,更没有见过那三?娘弹琵琶。”
林如昭闻言,抬起眼?皮,看了眼?秋琴。
秋琴声音轻了些,但仍旧坚持说完:“小伏副将被侯爷用琵琶弦捆了跪在院门口,说要?一直跪到?夫人?相信了他的话为止。”
林如昭道:“这是在跟我装可?怜了,侯府一向宽宥下人?,他好歹是个副将,若一直在我院门前长跪不起,倒要?让人?以为我不容人?了。”
她又没心情琢磨棋局了,只道:“陆劲可?恶。”
秋琴与春玉对?视了眼?,秋琴迟疑道:“夫人?的意思是?”
林如昭道:“赶紧让他起来。”
秋琴不敢再说什么?,忙退出?去。
春玉看林如昭放了棋子,肩背靠着引枕,板着小脸,生闷气的模样,不由?出?言劝道:“夫人?是否有些把侯爷往坏处想了?老夫人?也说侯爷治军向来严格,今日小伏将军欺蒙了夫人?,自然是该吃点苦头的。”
林如昭耷着眼?皮,颇为没精打采的:“你不知道,自从知道陆劲有个心上人?后,我越瞧他越觉得他这人?虚伪。先前或许还曾感慨过这人?竟然还有真心,但现在想来,又觉得他应当?是没有心的,否则哪有人?可?以心头住一人?,还能若无其事再娶一人?,与她生儿育女?的?”
林如昭正说着,门陇处有了响动,她便闭了嘴,侧脸往窗外看去,刚好错过了陆劲进来的身影。
陆劲兴冲冲的,大手一挥将春玉挥退了下去,道:“娇娇,你都?听?到?了罢,都?是伏真那小子浑说来污老子清白?呢。”
林如昭心不在焉的:“听?到?了。”
陆劲一眼?看到?棋局,坐到?了林如昭的对?面,一边摸出?白?子,眼?睛望着棋局,一边道:“你放心,老子已经叫他下去认罚了,这回他嘴没遮拦,非要?让他兄长打他二十军棍。”
林如昭意外地转回头:“这有些小题大做了。”
陆劲道:“什么?小题大做?诳骗主母,挑拨主将与家人?的感情,往小了说,是伏真目无尊卑,往大了说,是在动摇主将后方,样样都?是罪过,老子打他二十军棍都?算轻的,等伤好了叫他来给你一个月马车,他才认得清他的地位。”
林如昭先前将陆劲想得那等坏,却不想他根本是把事情想到?了前头。其实林如昭就算跟着他回了北境,也不会去军营,他手底下的将领服不服她,也都?无关?紧要?。
可?是陆劲还是认认真真地在替她树立起身为侯夫人?的威严。
这让林如昭觉得意外,又格外得五味杂陈,她道:“与祖母、母亲相比,我是不是分外差劲?”
陆劲原本研究棋局的认真被这话惊破,他一顿,挑起长眉,道:“你在瞎说什么??”
林如昭道:“母亲掌过虎师,也上过战场,这我是知道的,今日痛祖母聊起来才知道原来她也掌过虎师,如此一来,岂不是只有我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的副将看不上我,也是正常。”
陆劲将白?子落下,林如昭一眼?看去,就知一直僵持的棋局被陆劲破了。
眼?下是白?子占先。
陆劲道:“胡说八道,你这棋就下得不错,老子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还要?思考一会儿才能走的棋局了。”
林如昭道:“你若想安慰我,刚才那话不必说。”
陆劲忙道:“老子是仗打惯了,沙盘推演时什么?战局没有解过,因此解这黑白?子倒也不觉吃力,刚才的棋局若是搬到?军营里,八成都?解不出?。”
他说着,手掌却在林如昭未察觉时覆上了她的手背,彼时再要?抽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林如昭只能默默地感受着从陆劲掌心传来的温度,以及那些茧子的厚度与粗粝。
“况且,”陆劲又道,“伏真眼?里无尊卑,是我御下不严,论理该我受罚,怎么?要?你反省了?这岂不是显得我更要?挨打?”
他说着便顺势握起了林如昭的手腕。
他们之间还隔着个棋盘,有些不便,陆劲没有勉强林如昭伸长了手,而是由?他自己?胳膊肘撑着棋盘,半爬着趴到?了林如昭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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