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阳饱饱地睡了一大觉,起来洗漱。屋外冷,出去倒盆水,盆上都结冰碴儿。屋子里也不暖和,洗个头,半天也不干。晓阳换了两块干毛巾,来回擦着,心里特别急。
凤玲吃过早饭,腆着肚子,回了娘家。晓阳揭开锅,看看没什么好吃的,中午又是到红绿蓝,干脆又把锅盖盖上。
晓阳倒了杯水,点上一支烟。没抽几口,李泰安和金晓刚结伴过来。晓阳瞥眼过去,这哥俩都从头到脚换了装扮,油头粉面,透着公子哥的派头。晓阳叼着烟,取笑道:
“你看你俩,吃顿饭,至于吗?整得像相看对象似的!”
“哥啊!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俺和晓刚可还是黄郎啊!不捯饬捯饬,被你比下去,还不打一辈子光棍?”
泰安哂笑,跟晓阳贫嘴。晓阳抬手,一巴掌打在泰安戴着的貂皮帽子上,斥道:
“就你嘴贫!到红绿蓝看我眼色,少说话!”
“得嘞!小弟全凭哥哥吩咐,你就瞧好吧!”
泰安巴结晓阳,如同当年抱李铁发的大腿。晓刚看了,心里直泛酸。明明晓阳跟自己是兄弟,可看上去,泰安弄得比自己还亲。真他妈的,穿孝衫进棂棚——硬拿自己当近支啊!
撂下晓刚心里翻江倒海,晓阳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穿上棉服,同泰安和晓刚出来,锁了门,骑车往刘柳镇。坐车到鞍阳。下车不远就是红绿蓝酒店。
晓阳带着泰安、晓刚,登台阶,走红毯,被门口漂亮的礼宾小姐让进大堂。前台小姐客气地问:
“先生订了位置吗?”
“还要预订吗?”
晓阳随口反问。前台小姐轻启红唇,露出两颗小虎牙,道:
“先生要是没有预订,我帮您选一间吧!先生几个人?”
晓阳回头,看向泰安,询问:
“马强他们几个人?”
“说不准他们几个人!订个大点的吧!”
泰安皱着眉,摇了摇头,为难地回答。前台小姐,又露出小虎牙,可爱地笑道:
“大了也浪费。我们这儿包厢是收座位费的。不是大了就好,空闲多,不划算。我帮你们选个十人台,行吗?”
前台处处为自己考虑,既保护了晓阳的面子,又避免当冤大头,晓阳十分满意,爽快地点了点头。
“先生要是同意,那就上二楼的至尊贵族吧!”
晓阳在和前台订包厢,晓刚的眼睛有点不够使。他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只见厅堂轩敞,足有二层楼高。装修透着老欧洲的气韵。一应家什,雕花嵌宝,造型奇特。琉璃和玻璃,虽然他分不清,但整座厅堂给人的感觉,就是金碧辉煌,高贵奢华。
晓刚回过神来,恰好听到前台小姐,介绍自己到“至尊贵族”,高兴地说:
“这房间名字起得好!俺喜欢!”
“这位先生,说话爽快。俺也喜欢!”
前台上姐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学着晓刚的语气调侃。逗得晓阳和泰安都笑了。四个人有说有笑,奔二楼“至尊贵族”。
至尊贵族二十平米,一面玻璃幕墙,中间内凹,摆着欧式的现代工艺品。墙根儿挖着水池,铺着黑与白的石子。流水活鱼,给人勃勃生机。对面墙软包,墙上钉着一排衣挂。屋角立着一个黑色木艺衣架。
一扇落地窗,挂着金丝绒窗帘。对面是个独立的洗手间。中间是一个十人的餐台,覆着墨绿色台布,中间摆着一只蓝釉彩绘大花瓶,瓶口插着色彩绚丽的干花。
环境委实不错。在这里吃一顿饭,不仅是吃饭,而且是一种精神享受。晓阳、泰安和晓刚,看了至尊贵族包厢,都是目露欣赏之色。前台叫过服务员,上了一壶茶。可还未等茶沏开,至尊贵族包厢的门,就被人踢开。人到话到:
“就这儿破地儿,也能将就?你金晓阳不怕掉价,我马强可怕丢人!赶紧给我换一间?”
进来的是马崽子,后面跟着七八个人,也是前呼后拥,好大的架门儿。
前台小姐,看来人派头不小,言语张狂,人也不少。至尊贵族显然坐不下,忙迎上前,恭恭敬敬道:
“这位先生,咱们人多,这间包厢确实小了点,咱换至尊王者吧!费用比这间贵一点,可咱们这些人正合适。”
“什么至尊王者,你告诉你们经理,给我换至尊帝豪!我等着!”
马强身材虽不算高,可头向后仰着。完全用鼻孔看人,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前台小姐年纪不大,可久在江湖,阅人无数。知道今天碰上了硬茬儿,不好惹,加了十分小心,赔笑道:
“这位先生,实在对不起!现在至尊帝豪订出去了,您如果特别想用,下次咱们可以提前预订。”
前台小姐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去。马强根本睬都没睬,鼻孔里哼道:
“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清吗?难道你的耳朵塞xx啦?大爷脾气不好,别在这儿磨蹭,赶快叫你们经理来!”
前台小姐被骂得小脸发白,可不敢发作,打开对讲机,细纤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按了几下,似蜻蜓点水,看着轻盈优雅:
“经理,二楼贵族包厢,马先生要见您!”
“又是啥事没处理好?等着,我马上过去!”
众人僵持着,大眼瞪小眼。马强站着,谁也不敢坐。还好,没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面容精致,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职业装,踩着高跟鞋,满面春风过来。开门见是马强,哆声道:
“哟!这不是马哥嘛!好久没来捧妹妹场啦!今天小妹亲自为马哥服务。”
话虽不多,却肉麻,听着让人舒服。一步到位,看你马强还说什么?
“今儿马哥请客。你马哥没别的长处,就是人缘好。”向左右转了转头,“这间屋子小,坐不下啊!我跟这位小妹妹说,换到至尊帝豪,可小妹妹不给马哥面子,说得预订”斜视着前台,“在红绿蓝,什么时候,你马哥落过面子?你们看看,我这张脸,算不算预订?”
马强的话,既嚣张,又豪横。晓阳等众人,听着解气,心里却捏着一把汗。谁都知道,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歧。这红绿蓝背后的老板也是大有来头,听说是官面上的秘书长,在鞍阳算得上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可马强硬往枪口上撞,他不想想后果吗?
女经理却没有动怒,板起面孔,问身旁的前台:
“帝豪怎么不能用吗?”
“经理,帝豪现在被人用着呢?”
前台如实相告。没待经理说话,马强不乐意了,急刺掰脸道:
“用着呢?拿我当三岁孩子唬?是大员,还是大款,我倒要见识见识!”
不待经理和前台做动作,马强拔腿就往外走。众人在后面跟上,走廊里呼啦啦一阵脚步声急,奔着至尊帝豪而来。到了门口,马强抬腿一脚,弹簧门嘭地荡开。
邵勇正要接话春杏,包厢门突然被踹开,不仅是邵勇,众人都吃了一惊,齐齐甩头,向门口看。马强向前一步,迈了进来,目光与文明、家有、柱子、栓子碰在一起,撇了撇嘴,挖苦道:
“红绿蓝跌分都跌到这个地步了?帝豪包厢是个阿猫阿狗就能用?以后,你还让我们这帮人是捧?还是不捧?”
嚣张,牛逼!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经理皱了皱眉,上前一步,站到马强身旁,脸色不自然道:
“哥,消消气!我们开酒店的,和阿庆嫂开茶馆,没什么两样!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我们酒店又怎好把客人拒之门外?”
“还客人?你瞅瞅这帮土包子,他们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赶紧地,让他们给我腾地方!”
马崽子不依不饶,根本没把经理的话当回事,更是根本没把邵勇等人放在眼里。
看了,也听了,马强的一番表演。春杏按捺不住,起身就要硬怼回去,可旁边的连双哪能让女人出头,腾地站起,大众脸皮笑肉不笑,道:
“这位先生,你又是从哪条下水道里爬出来的,张嘴嗓门挺大,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嘴臭呢?我劝你以后出门前,先好好刷刷牙!”
马强甩脸瞪眼看过去,见餐桌边站起一个大汉,足有一米八,理着板寸,面目没什么特点,可身上的彪子肉,虽然穿着绒衣,但也依稀可辨。马强在道上混了多年,一搭眼,就知道,这人是个练家子。要不,也没这个胆,跟自己硬刚。
泰安挤到前面,看座中人,认得,都是南大洋的弟兄。昨晚,文明联系自己,今天聚会,自己一口推了,原来也到了红绿蓝。自己虽然没有参加,可不能瞅着双方打起来啊!泰安忙招呼:
“哎!强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他们也不是外人,都是咱刘柳镇的,站起来说话的,是俺的哥们。在座的,也都是俺的发小。得,都是咱们刘柳镇的人。屋子就让他们先用着吧!”
邵勇死死盯着马强。马强听泰安过来圆场,也仔细辨认了一下座中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他的目光与邵勇相碰时,不禁打了个哆嗦,心中暗骂,怎么这么倒霉?今天约金晓阳,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说和当初摔在邵勇手上的糗事儿,谁承想,想谁谁来,怕啥来啥。在红绿蓝与邵勇偏巧碰面。倒霉!倒霉!人要倒霉,真是喝凉水——塞牙!放屁——砸脚后跟。
马强讪讪地冲邵勇点头哈腰,赔笑道:
“误会!误会!都是家里人。刚才的话,就当我放屁!就当我没来过!各位慢用!慢用!”
说完转身向外走。经理见嚣张跋扈的马强怂了,马上猜出座中人,虽然穿着普通,却也不是善茬儿,赶紧上前,冲服侍的礼宾小姐一招手。礼宾小姐带着服务员,托盘里盛着酒水和饮料过来。经理赔着笑,挨个给大家倒酒水饮料,爽快道:
“我给各位先生、女士,赔不是啦!这些酒水和饮料算我送的。”冲礼宾小姐,“雅丽,让后厨加俩菜,记我账上。各位请慢用。雅丽,把我的名片给各位发下去,如果以后,大家有什么需要,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一定尽最大努力,给大家搞好服务!让大家满意。大家满意,我们红绿蓝才有效益!”
经理安抚下众人,转身急着往外追马强。一直站在走廊里的金晓阳,不清楚不可一世的马强,为什么又灰溜溜地溜了。他挤进门里,正瞧见桌上的邵勇和妹妹晓丹,一股邪火瞬间腾起,直冲脑门。忍不住,他厉声喝道:
“晓丹,你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这么不自重?跑到红绿蓝来?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哥,我早就成人了,做事有分寸!为啥红绿蓝,你就能来,我就不能来,你不是双标吗?”
晓丹淡淡一笑,没有硬怼晓阳。晓阳看晓凡的神情,根本没把自己这个当哥哥的话听进去,更加恼火,嚷道:
“男的和女的能比吗?红绿蓝就是给男人来玩的,好人家的女儿,不来最好!”
没等晓丹反驳,礼宾小姐不爱听了,柳眉一挑,咬着银牙:
“这位先生,听你意思,我们红绿蓝藏污纳垢了不成?今天你必须说明白。”
晓阳瞪了眼礼宾小姐,反唇相讥:
“我和自己妹子说话,你算哪根葱?滚一边去!”
晓阳凶巴巴地骂回去,自己并没觉得怎样,却激怒了红绿蓝的女员工。身旁的前台,翻了个白眼,搭言:
“金先生,我们这些女员工没招惹你对吧?你必须为刚才的话道歉!”
晓阳向包厢里踏前一步,嘿嘿笑道:
“道歉?那得看哥心情。今天哥心情不好,就是阎王老子来,我金晓阳也不道歉!”抬手一指,“金晓丹,你赶紧给我走。”
“我还没吃完呢!吃完这顿饭,我会考虑的!”
晓丹觉得哥哥不可理喻,不想搭理金晓阳。金晓阳被妹妹撂在这儿,在座众人又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更是挂不住,气急败坏道:
“晓丹,你赶紧给我起来,走!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不管,可你跟他在一起,我就得管。以前,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没一点记性呢?”
“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我二十三岁啦,自己能做自己的主!”
晓丹也来了情绪,瞪圆了桃花眼,委屈的泪水在眼圈里转。晓阳看着面颊气得通红的妹妹,于心不忍,缓了语气,继续劝道:
“晓丹,你和他不合适!你看他左拥右抱的,跟那位关系,不清不楚,你怎么就没有点志气呢?”
金晓阳下意识地朝春杏点着下颌。
“金晓阳,你早上吃屎了吗?你说谁跟邵勇关系不清不楚!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了,姑奶奶跟你没完!”
没等晓丹张嘴,刘春杏啪地一摔筷子,指着金晓阳硬怼。晓阳长眉一挑,英俊的国字脸挂了一层灰儿。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今天惹祸了,可覆水难收,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晓阳嘿嘿冷笑:
“刘春杏,你让在座各位评评理。我是指名了,还是道姓了?现在,牛蹄窝里撒尿,蹦出你这么只蛤蟆来,愣把自己当百灵鸟啊!”
“金晓阳,你混蛋!说话阴阳怪气,还算不算男人?有种你直接冲姑奶奶来!”
春杏气得鹅蛋脸,一哧一红,时白地青,如同川剧中的变脸。晓丹见春杏气结,邵勇因为她在场不便出头,心里又急又羞,怒瞪美目,对她哥哥恨声道:
“金晓阳,眼瞅着要过年啦!邵勇好心好意请我过来吃顿饭,怎么到你嘴里就伤风败俗了呢?”
“邵勇请你吃饭?他是请你吃饭吗?你俩啥关系?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安的什么心,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我却知道。你长得人高马大,却小肚鸡肠。处处与邵勇作对,就见不得邵勇比你好。你嫉妒!”
晓丹气得恨不得咬碎贝齿,一口吐在晓阳脸上。晓阳心思被妹妹拆穿,却依然煮熟的鸭子——嘴硬,讪讪道:
“我嫉妒?我嫉妒他什么?他是长得比我好?还是本事比我大?”
“不是嫉妒,是吧?不是嫉妒,你不让我跟邵勇好?他当连长的时候,你说谁嫁南大洋谁受穷。他当队长的时候,你说将来有儿子改不了打光棍的命。现在邵勇当厂长了,你说出这番话。你不是嫉妒,难道你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没说?”
“他爱的是刘春杏,不是你金晓丹。我的好妹妹,你醒醒吧!”
晓阳被晓丹逼得毫无退路,只能梗着脖子,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晓丹却一甩头上的马尾辫,喊了出来:
“他未娶,我未嫁。我和邵勇在一起,不违法,也不伤风化。我送给你四个字:你管不着!”
晓丹看向邵勇,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憋屈,似在询问邵勇,你到底爱谁?
邵勇抽出一张纸巾,替晓丹擦眼泪。晓阳见了,厉喝:
“姓邵的,别碰我妹妹!”
见邵勇不作声,晓丹一把夺过邵勇手里的纸巾,强抑着想哭的冲动,擦抹着夺眶而出的泪水。
晓阳身后的晓刚和泰安,看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不能在旁瞅着看热闹,上前架住晓阳胳膊,出了至尊帝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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