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云与狗

    “小云，我们这样好吗？我爹和我说过，戏班的后台是不能进的。”孙小狗看着前面近在咫尺的后台，忽然犹豫了起来。
    “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是提前进去看看，等我以后成角了，我天天领着你进去。”女孩自信开口。
    二人话音刚落，幕后忽然走出来一个人，看到鬼鬼祟祟的两个小孩，当即出声驱赶，“去去去，小孩子上一边玩去，这里不能进。”
    说着，他把刚刚用过的洗脸水泼到一旁，迫使二人离开。
    “这……我们还进去吗？”孙小狗试探性的看向身后的女生。
    “进，进个屁啊！都被发现了还怎么进啊！小狗，你胆子也太小了吧，亏你还天天说自己是孙悟空的后代。”女孩秀发一甩，埋怨了一句转身离开。
    孙小狗有些慌张，像是生怕对方生气一样，急忙跟了上去，“我不胆小，小云，我下次跟你进去好不好？我到时候就像我祖先一样，丢下一堆猴子猴孙保护着你。”
    走在前面的女孩一下子被逗笑，“傻子，哪有什么孙悟空，哪有那么多猴子猴孙啊。”
    “肯定有。”孙小狗倔强的开口，“我姓孙，我奶奶和我说过，祖先就是孙悟空。”
    “行吧行吧，孙悟空的后代，那等我成角之后，你就天天让你的猴子猴孙来给我送饭吧，这样就省得我天天出去了。”女孩开口。
    “好啊。”孙小狗喜笑颜开，不过像是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小云，你家里会让你去学唱戏吗？我奶奶和我说过，戏子是下九流的职业，别看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其实压根没人看的起。”
    “胡说！”女孩一下子异常生气，“唱戏怎么了？不偷不抢的，凭什么被人看不起啊！你等着，我这就回家和我妈说，我要跟着他们走，去唱戏，等我以后成角了，我罩着你。”
    女孩走了，走的很快。
    孙小狗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道歉。
    大戏开场，声音将他淹没，他不想去追了，明天再去道歉吧，如果今天晚上小云没有跟着戏班走的话。
    时间过的很快，第二天一早，孙小狗便跑到昨晚唱戏的地方去找小云。
    小云哭了。
    据说昨天晚上被他爸爸狠狠打了一顿。
    没有人会让自己家的孩子去当一个戏子。
    看到小云还在哭，孙小狗一下子忘了自己要来干嘛，他迟疑片刻之后，飞速跑回家端了一碗饭过来。
    “吃饭，不要猴子猴孙，以后我给你送饭。”
    他站在女孩面前，稚嫩的脸上写着几分坚毅。
    对于一个书香世家的孩子，他说出这句话，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气。
    小云抬起头，看到面前的饭哭的更厉害了。
    孙小狗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女生，只能坐在一旁默默的等着。
    远处一声炮响，惊起了屋檐上的麻雀纷飞。
    小云抬起头，羡慕的看着那些麻雀。
    “小狗，我们要是小鸟该多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会有人管着。”
    孙小狗抬头看着天空，雾蒙蒙的天一下子压了下来，低下头，脚边的小云已经长大。
    他们似乎，也一瞬间成年。
    十七八岁的小云比男生还要活泼，脸上画着偷偷买来的彩妆，快速把饭扒了个干净，然后笑着把碗递给孙小狗。
    “小狗啊，姐今天突然发现有一种戏叫猴戏，你不是说自己是孙悟空的后代吗？姐让你当一回孙悟空，怎么样？”
    “孙悟空都是假的。”十七八岁的小狗已经认清现实，他接过碗，看着眼前的女生，“小云，别学唱戏了，没人会要你这个门外汉的。”
    小云愣了一下，故作镇定的笑道：“傻小子说什么呢？是不是你又听到村子里说咱俩什么了？放心，姐罩着你，我现在就去收拾那些家伙。”
    “够了！”孙小狗大叫一声，将手中的碗摔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四散，将一切都给切开。
    “我要去别的地方，没办法再给你送饭了，小云，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该长大了！”
    女生没有回头，倔强的她不允许自己的眼泪掉落，她抬起头看着天空，“小狗，我还是想当一只小鸟，你是猴子，我是鸟，在森林里，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去管我们。”
    孙小狗闭上眼，两滴眼泪无声滑落。
    “抱歉，童话是你的美梦，但我，需要看清现实。”
    轰——
    苍白的闪电在灰色云层中炸响，倾泻而出的暴雨落在大地之上，将一切美好冲的支离破碎。
    女生站在原地，脸上的妆顺着脸颊流下。
    谁也分不清带走那一刹那光景的，是那场大雨，还是那隐藏的泪。
    小云死了。
    死在了她为自己搭建的戏台上面。
    孙小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他已经外出两年了，社会的棱角将他磨的格外沧桑。
    重新回到镇上，他刚好赶上小云的葬礼。
    那天有不少小鸟都在空中盘旋，像是送别，又像是在迎接。
    小狗笑了。
    他用自己攒的钱在小云下葬的第二天找人演了一场猴戏。
    来看戏的人很少，可戏还是演完了。
    落幕的时候，小狗问了扮演猴子的演员一个问题。
    “猴子，真的自由吗？”
    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自己就已经有了答案。
    那天晚上，小云的坟墓旁边多了一座新坟。
    有人路过那里，看到一只猴子在林间穿梭，一只小鸟在空中游荡。
    多年之后，那鸟学会了戏，那猴似了人。
    有戏班路过那里，带走了鸟，错过了外出觅食的猴。
    以后每次唱戏，戏班里都多了一个新人物。
    白鸟。
    它是压轴的好戏，是必不可少的角。
    戏班的名声大噪，让猴子也找到了白鸟。
    笼子被打开，白鸟却不肯再向往自由。
    她死在了为自己搭建的戏台之上，化作另一种模样，飞向最向往的天堂。
    这一次，明知是囚笼，她也不悔这一趟。
    在那之后，它再没见过猴子，但它知道，猴子一直都在，因为笼子里面总会多一些新的食物。
    因为那些妄想打扰唱戏的人，总会受到惩罚。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也会觉得世界上有另一个她。
    讨厌戏曲，自由自在，小狗跟在他的身边，像小孩子一样不用受任何蜚语流言。
    他可以活成孙悟空，又或是倒霉蛋。
    只要有她在，他们都可以无拘无束。
    她，只期望那一天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