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遗嘱
次年正月二十日。庄家三少爷庄君华与李家二小姐李雪魄如期成亲,其婚礼之盛大,嫁妆之厚,靖州城无人出其左右,且两人又男才女貌,佳偶天成,这桩婚事一时在民间传为美谈。
正月二十一日晨,庄老爷不顾病体起了个大早,笑眯眯地在堂上等待新婚夫妇来敬茶请安,庄家其他人都知他今日心情甚好,所以也来得十分早,陆小其到的时候,大少爷二少爷夫妻及其房里的妾室,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
喜鹊站在白兰和大少爷身后,盘着妇人的发髻,两鬓青丝温婉垂下,令她平添了一些妩媚,她眉眼儿含笑,对着陆小其这里行了一礼:“四少奶奶。”陆小其笑着点了点头,看样子喜鹊如今过得不错,一副幸福小妇人的样子。果然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是十分好的。
陆小其刚坐下不久,李雪魄和三少爷就双双来到,三少爷仍然是温文尔雅,笑意浅浅,李雪魄则跟在后面笑着,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其总觉着她笑得有些刻意,这不像是她的作风,她从来都是想笑就笑,想恼就恼,一瞥一动都是真性情,从来没有无端客套或者刻意过。而且,今日是她和三少爷成为夫妻后的第一天,看起来应该格外幸福甜蜜,就如同喜鹊现在的模样儿一般才是,可今日的李雪魄的身上并没有看到那样的感觉。
丫头在旁边端上茶,李雪魄伸手拿了一杯,随着三少爷上前去在庄老爷面前跪下了,正要开口敬茶,这时门外的帘子“呼啦”一声被人掀开,平日里十分懂得规矩的大林鲁莽地闯了进来,庄老爷皱了皱眉,但没有出言责怪他,毕竟他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
大林却像是没看到庄老爷的脸色一般,急冲冲上去,附耳在庄老爷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庄老爷听得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大林的衣领,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此事,可,可是当真?”大林面色沉重:“老爷小人怎敢谎报?”
庄老爷点点头,无力地道:“是了,我忘了,大林是从来不说谎的。”他的手慢慢地放开大林,然后紧紧合上双目,似乎想要深呼吸,可是没有成功,只因下一刻他已经“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鲜红的血沫子溅在了李雪魄手里端着的茶杯上,她惊得“啊”一声轻呼,茶杯应声摔碎在了堂上。
大林被庄老爷吓得不轻,他急声叫道:“老爷,不管出了什么事,千万要保重身体啊!”三少爷更是几步抢上前去,扶起庄老爷:“爹爹,爹爹,你怎么了?”庄老爷又“哇、哇”地连吐了几大口鲜血,才紧紧地握住三少爷的手。借以勉强支持住自己的身躯,他稳住身体后,就用尽所用力气道:“老大,老2,老三你们三个留下,其他的。都先退出去罢。”
陆小其和其他女眷一起惊疑地起身,快步退了出去,一个个心里都忍不住有些惶恐,庄老爷是风里浪里过来的人,能让他当众吐血的事情,定是非同小可。
三日后,庄老爷病势垂危,二少爷不敢进门,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大少爷和三少爷来来回回跑了几次,见着他跪在那里也没有一人叫他起来或是跟他说一声半句的。
这时陆小其才逐渐打听到,原来八方药材行出了大事,他们进的一批贵重滋补常用药材出了问题,吃得人上吐下泻,还有两位老太太年龄过大抵抗不住竟就此一命呜呼了,而吃得起这些滋补药材的人家,几乎都是非富则贵,所以当下便不肯罢休,一纸状书告到了官府。官府平日虽然和庄家关系不错,但如今出了这般大事,也不敢徇私,立即派人查封了庄家名下所有的药材行。
出了这等重大的事情,庄家的药材行自然是垮了,而且要面对着巨大的赔款问题和可能的劳役之灾。庄家经此打击,立刻痛失半壁江山,药材和米行两种生意,便只剩下米行独撑了。这这样沉重的打击,让庄老爷如何不气怒攻心,直吐鲜血呢?
而庄家很快查出,原来购进这批货的人正是二少爷庄君林,虽他也是因为贪图便宜上了人家的当,加上在官府哪里使了不少银子,牢狱之灾是免了,但庄家从此大伤元气,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贪图小利造成的,所以他便跪在庄老爷门口不敢起来。
庄老爷得知原来是他的二儿子坏的事,病势立即又加重了几分,据说比起上一次四少爷去世时的情况还要严重地多。
之后的日子,庄老爷除了大少爷三少爷还有柜上的掌柜们,谁都不肯见,直到二月十日,他突然召集庄家各位主子及管家到他房里,众人收到通报,各人心中都十分忡忡。
陆小其去的时候,房间里气氛凝重,她发现在场的除了庄家所有主子和林管家。连八方药材行的董大掌柜,还有其他几位看上去十分面生的人也在场,其中靠近庄老爷身边坐着的一位老者,和庄老爷面容有四五分相似,只不过年岁稍大些,陆小其猜此人大概就是庄老爷的胞兄庄友明了。
庄老爷脸色蜡黄,有气无力地半躺在哪里,微微地睁开眼看了一眼下面,微弱地道:“都到齐了么?”大林在一旁弯腰道:“回老爷,除了二少爷在外面不敢进来其他的都到齐了。”庄老爷听到这个儿子的名字,神情便有些难过。他合闭了一下眼,才道:“让他也进来罢。”听到他这句话,下面一直很担心的孙凤鸣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二少爷畏畏缩缩地进了门,但不敢靠前站着,只是低着头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庄老爷明明已经看到了他,但也没有叫他上来,只对旁边和他相貌相似的长者道:“大哥,接下来的话,就,就劳烦按照我们之前说的给,给大家说吧。”
庄友明凝重点头,然后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友闲派人连夜将我请来,是因为他自知身子已经不行了,所以便提前安排好了身后事,要我来做个见证,日后哪房若有不服或是不平地方,自有我来主持公道。”他说完这番话,就抬眼环扫了一圈下面的众人,只见各人神色虽各有不同,但并无一人出言,只因庄老爷快不行了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众人耳中。
庄友明见众人无言,就拿出一张纸张,打开来摊在手上,继续道:“友闲经过慎重考虑,现做出如下诸种安排:一、友闲不幸去后,庄家名下所有财产生意,由长子庄君堂,次子庄君林,三子庄君华,四媳陆小其共同拥有,各占均等分数,不可有一丝偏颇。”
庄友明此言一出,大少爷三少爷还没有表示什么。二少爷脸上却明显地露出喜色,他原本以为自己闯下大祸,分家产说不定会少一份,没想到却是四家均分。但他旁边的孙凤鸣却不这样想,她心有不平地扫了陆小其一眼,总觉得四少爷已经死了,她一个外姓人凭什么和庄家三兄弟平分家产?不过她想是这样想,如今这形势下也不敢胡乱出言,毕竟自己的夫君刚犯下大错。
庄友明继续念道:“二、友闲名下四子,在二十年内,不得分割家产,分掌生意。三、米行和药材行的生意,暂定长子庄君堂为大当家,三子庄君华为二当家,次子庄君林,分家之前永不得插手名下所有生意。”
下面的庄君林一听,脸色又不好起来,孙凤鸣更是忍不住站了出来:“爹爹,君林是犯了错,可你也不能就这样定了他的死刑呀,他怎么说也是您的儿子,您怎能不让他插手生意?”
上面的庄老爷原本一直是闭目听着,这时又微微睁开眼睛,盯着孙凤鸣,一字一句道:“若再有人无故喧哗,便给我赶出去。”孙凤鸣一听,气得脸色苍白,正想要再说什么,已经被一旁的庄君林拉住了,低声道:“凤鸣,别说了,再说爹爹可真要赶你出去。”孙凤鸣一张脸差点成了绿色,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出声。
庄友明抬了抬眉,又念:“四、嘱四媳陆小其继续为庄家内务当家奶奶,若非重大过错,分家之前不得撤换。”他念到这里,陆小其心中有些感动,但孙凤鸣却十分不甘而恶毒地看了她一眼。上面的庄友明并没有看下面的暗涌波涛,继续道:“五、庄家四房若有人不服以上安排,无理取闹者,视为自动放弃庄家名下所有财产。六、友闲逝后,骨灰埋入攸县老家”
遗嘱宣读完毕,庄友明合上纸张,这才望住三少爷庄君华道:“友闲深知三子君华向来无私宽厚,此书便交由他妥善保管,日后若有不明者,以书示之。另有副书一份留与我处,以防万一此书遗失毁坏,副书便具有同等效力。”
三少爷走上前去,沉重接过了遗嘱,众人对他保管遗嘱倒没有意见,只因他确是最可信任最无私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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