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唧唧,百鸟娇啼,清爽和风拂过林木间的浓密绿叶,袭上了静立于潺潺溪水畔的一抹俏生生娇影。但见娇影清秀的脸蛋往溪水上游极目顾盼,好似正在等待着什么
霍地,一股淡淡血腥味飘来,不久后,溪水上游冲来一团人形漂流物。娇影乍见,脸上忽现喜色,扭头朝后头的雅致竹屋大喊
“小姐,又来一个了”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呢,已有好几名或老或少、或高壮或瘦小的汉子一眨眼间全奔了过来,盯着那“漂流物”七嘴八舌地讨论
“咱们住的医堂又要多挤一人”
“哎呀!医堂已满得随便转个身都会踩着人,哪还有空位安置新伙伴”
“我瞧你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干脆你那个位置让出来吧”
这厢说得起劲,那厢清秀少女闻言,不由得好气又好笑,急巴巴地指派工作。“‘酒肉和尚’、‘金剑侠客’、‘疯老丐’,你们快去帮我将人给救上来。‘白发魔刹’你去通知我家小姐说又有伤患,至于其他人快去医堂,整理出一个空位来”
少女好大的胆子,颐指气使地喝令江湖上大有来头、甚至会让人闻之丧胆的各号人物,若让不知情的人瞧了,肯定为她捏上一把冷汗,以为她小命不保。
可出人意料的,那些赫赫有名、跺一脚江湖动的武林人士竟听话地各自乖乖执行命令,只有那位“白发魔刹”在转身离去时,从鼻腔哼出一声冷哼,喃喃咕哝。“本尊是可以让人号令的吗?若不是瞧在你家小姐面子上”嘴上不住抱怨,足下倒未曾稍停,直直往清幽雅致的竹屋而去。
“哟!这人好生面熟”须臾间“人形漂流物”被捞了上来“酒肉和尚”蹲在伤患苍白的脸庞边,搓着满是肥油的圆润下巴,疑惑地道。
“是栖霞山庄的少主嘛!”“疯老丐”认出人来,乐得抚掌大笑。“真不知死活!连这种小毛头也敢去找姓越的比试,没死,算他命大了!”
“哎呀!你们还有心情在这儿闲扯淡?快帮我将人抬进医堂啊!”清秀少女见他们围着昏迷伤患老半天没动作,不禁气急败坏。
“要我们纡尊降贵地去抬这小毛头?哼!他还没那资格!”两个老家伙异口同声、瞪眼嗤叫,一个拐着脚,一个抱着绑着木条的臂膀,各自转身走人。
这两个疯疯癫癫的老家伙!清秀少女瞪着两人背影,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将企盼的目光调回向来以正人君子着称的中年文士“金剑侠客”身上。
“我抬!”暗自苦笑“金剑侠客”认了,冒着胸口三大处伤口未愈、有撕裂的风险,无可奈何地扛起人,直往清幽竹屋旁另一间像狗窝似的偌大茅草房而去。
“小姐,怎么样?”清秀少女银欢眨巴着大眼,笑问。
“死不了。”冷冷的音调出自一名神色清冷苍白、五官秀丽素雅,年约二十的女子任圆那张毫无血色、几近雪白的唇瓣。“你去摘些地浮萍捣烂,包敷于患处;待人醒后,再取五钱的伸筋草煎水让他服下。”
“是!小姐。”机灵应答,银欢一路笑着出草屋去摘葯草了。
清灵美眸扫向刚刚扛人进来、以致胸前伤口迸裂、冒出血水的“金剑侠客”任圆纤手直指向他。
“你,别乱动!其他人各自回床榻上养伤,别胡乱跑,加重伤势。”冷淡的口气隐含着无奈。她只想要过着平静的日子,可偏偏天不从人愿,这三年来不断送来伤患扰她静居。
一群江湖名士被这看似冷凝则心软的姑娘指挥惯了,当下大伙儿乖乖遵行,各自滚回自己的床位上。
眼看草屋内排排躺着十几名伤势不一的病患,任圆不由得暗自轻叹。
当初爹亲携同她来到此山林秘境,为的是冀望她隐于山野间,不受他人侵扰。可爹亲肯定万万没料到,这清幽之地也只带给她两年的安宁。之后的三年,溪流上游住了个喜爱铸剑、打造兵器的怪男人,动不动就将找他比武试剑的江湖人士,或欲偷取兵器的毛贼打伤,丢入溪水中。
而位于下游的她,无法背弃爹亲的医者父母心的教诲,只能将每回在溪水中载浮载沉的伤患捞上来救治,因而清幽安宁的日子在三年前已成泡影。
可只要一想到救治越多的武林人,她心下就越彷徨不安啊思及此,她黯然苦笑,摇头甩掉忧虑,不愿再去多想。
从忧思中回神,她细心拆掉“金剑侠客”前沾染血迹的白布条,为他上好葯后,再取来干净布条帮他缠绕上。
“好生歇息,别让伤口再裂开。”淡然交代,任圆收拾好葯箱后,飘然离去。
目送她身形远去“疯老丐”若有所思。“大伙儿不觉得奇怪吗?这荒山野岭的,为何会藏了个身分不详、医术精湛的小姑娘?老实说,任丫头这身医术可真直追二十年前就失踪成谜的‘千手圣医’任如谦。”
“‘疯老丐’你在暗喻任丫头是任如谦之女吗?”“白发魔刹”冷然眸底闪过精光。
“有可能吗?”“金剑侠客”窝回自己的床位,提出质疑。“任如谦二十年前莫名其妙失了踪迹,若说任丫头是他女儿,为何这些日子来,咱们都没见过他的身影?”
“说的也是!总不能丫头姓任,就乱给她安爹亲,不然哪天让她知晓翻了,倒楣的可是咱们自己。”“酒肉和尚”大笑。
众人闻言,当下亦哄笑一阵,此番随口笑话也就尽抛脑后了。
“越原,看剑!”
蓦然一声大喝自竹林内窜出,伴随而来的是一抹飞掠身影,以着歪歪斜斜的三脚猫之势袭向石屋前一名身形高大、威猛,刚毅脸庞上的五官如刀斧雕刻出来的男人,越原。
“烦!”受够了这些不断找上门来要比武、比剑、盗兵器的闲人,越原沉声怒斥,身躯微旋闪过来人攻击,顺势送上一掌,将不入流的偷袭者打入溪水中。
但听“哇”地一声惨叫,偷袭者功力太差,承受不住强劲一掌,在摔入溪水中时已然昏迷,载浮载沉地任由湍急水流将他推往下游,直至不见踪影。
“这算什么?”连约十五、六岁,一脸机灵巧变的童仆小清子从石屋内出来,方才的一切全看在眼底,不禁嗤笑。“怎么现在连一些下三流的人,也敢找主子您比试了?”唉最近上门的人都不大入流,就好比前些天那个自称什么栖霞山庄的少主,还不是没两下就让主子给打落溪中,实在有愧栖霞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啊!
漠然睨睇他一眼,越原正为了一柄还在铸造的短匕烦心,又经方才那可笑的偷袭者一闹,此刻心情更是躁闷,当下决定到附近林间溜达,寻找灵感。
主意一定,他足下运劲,迅如闪电,纵身飞掠往竹林而去,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唉主子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还是没改!好歹也说一声回不回来用饭啊?”虽说早已习惯自家主子来去皆不吭声的脾性,小清子还是免不了瞪眼叨念,气呼呼转回石屋内,去烦恼晚餐该如何准备。
夜凉如水,月色凄美,银白月光洒落竹林,映亮了傲流梢上的威猛身影。
仰望天际圆亮玉盘,越原自午后离开石屋至今,两道浓眉便一直纠结不展、心中躁意只添不减。
不!应该说打从得到那块寒玉铁,着手铸冶理想中的短匕时,他就没再展眉开怀过。事实上,他心烦意乱,陷入了灵感枯竭的瓶颈中。
说来可笑,他越原,江湖上着名铸剑师,锻冶出来的兵刃被练武之人喻为“天下至宝”没有任何一种兵器难得倒他。如今却为了一把短刃而伤透心神,连续锻冶了半年,却依然打造不出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这些日子以来,他以为自己丧失了铸造兵刃的天赋,期间曾转而打造其他的刀剑兵器,却发现自己依然有如神助,灵感源源不绝,打造出来的兵器巧夺天工,兵刃本身具有强烈而独特的风格精神,唯独对那块寒玉铁,他仍旧一筹莫展,怎么也铸造不出寒玉铁锻冶成短匕所该具有的精、气、神。
真是恼人的一块寒玉铁、恼人的短匕啊心中万般躁意,本以为到林间透透气,可以在万物自然中有所领悟。可从日阳普照的午后到月光辉映的寂夜“日月精华”全让他吸收了,脑中依然是一片空白,符合心中理想短匕的刃身构图,始终不肯清晰浮现脑海。
拧着浓眉,越原怀着郁闷情绪本想打道回石屋,却在临纵身离去的前一刻,眼尾余光瞄见竹林底下一闪而过的白影。
奇怪?这荒山野岭之地,白日就甚少有人烟,更何况是在这深夜时分于竹林内穿梭?到底是何方人士?莫非又是哪个不长眼想盗他屋内兵器的宵小之徒?
越原眼神一敛,想到在这种诡异时分,在这座山头鬼祟行动的,除了找他麻烦的江湖人士之外,再无其他,心中不免更加光火,当下打消回府念头,居高临下监视林内的白影。
“藤紫丹、如意草、金露花”在漆黑竹林里,藉着月光穿透叶缝、洒落点点银白的光亮的微弱视线,任圆细瘦的身子背着竹篓子,一路摘采着林内野生的葯草。
蓬勃蔓生的各类葯草让竹篓子很快被填满,不一会儿便重量十足,让她不知不觉间气息微喘,不得不寻了块较为平坦的石块,将篓子卸放一旁,坐下休息。
今儿个又是月圆时分哪
仰首透过稀疏林缝,她瞧见了高挂天际的那轮明月,一股寂寥涌上心头爹走时,亦是月圆之际啊怔忡出神之际,忽地心口一阵恶寒,直窜五脏六脾、四肢百骸,让她娇弱身躯顿时僵直瘫倒在地,几乎无法动弹,本就苍白的容颜更加死白,寻不出一丁点儿的血色
好好活着,不许把你这条命赔给“她!”记住你不欠“她”
寒冽中,猛地忆起至亲遗言,任圆一颤,费尽全身力气移动藕臂往怀里掏出葯瓶,颤巍巍地咬掉瓶塞,倒出一粒丹葯往嘴里塞去
就在服下丹葯后不到一盏茶时间,酷寒尽退,而她却全身冒冷汗,无力倒在地上,一时半刻起不了身,只能张着疲惫眼眸瞅凝随风摇曳的竹林与月色下、林梢上的黑影?
是谁在那儿?莫非是林野间的山魈魍魉已尾随许久,预备夺她精气、生命来饱食?倘若真是如此,那也好啊黄泉路下,爹爹不会怪她被精怪夺了性命,而她也能与爹爹团圆,不再孤孤单单
无血色的唇瓣勾起一抹释然笑意,任圆缓缓合上空灵眼眸,静待着山野精怪的催命。
是名姑娘!一名奇怪的姑娘!
越原巧立于随风上下摇曳的树梢上,双目闪动精光紧盯躺在林地上的娇小身影,心下质疑丛生。
在夜深人静、毫无人烟的深山野地,怎会突兀地出现一名姑娘?而且像是走累了似的,才坐下来没多久就突然瘫倒在地。她是病了吗?还是有心的江湖人故布疑阵,要引他出面?
沉吟了下,越原摇头否决掉自己的怀疑。毕竟方才他监看着她的行动,发觉她走路下盘虚浮,气息忽浅忽重混乱不顺,实在不像个会武功的人!若照这么看来,她会软倒在地上,肯定是病了!
一个弱女子,身子带病还敢孤身一人于深夜、在林野山区间行走,就算不病死,依那愚蠢程度,早晚也会是林野猛兽嘴下的佳肴,实在不足同情。
嗤哼一声,越原本就不是多事、友善之人,如同以往,这回他也挤不出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本要决然离去,却在提气运劲的瞬间,让他瞧见了那抹诡异的清灵淡笑,当下心神一震,脑海隐隐约约浮现了一把匕首样貌。模模糊糊,若有似无的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
寒玉短匕的神韵!
短短七个字如雷似电劈入他脑中,喜得他心思顿变,不及多想便纵身跃下,稳稳落在她瘫软的身子旁,精芒闪耀的双眸狠狠队苍白容颜
“再笑一次!”以足尖推了推她,越原沉声命令。
谁?谁在说话?是山魈魍魉吗?这个精怪的癖好还真是奇怪,要取她性命前竟,还要她先“卖笑!”
“笑啊!像刚刚那样的笑啊!为何不笑?”见她紧闭双眼,迟迟未绽笑靥,越原再以足尖推她,口气隐含不耐。
这个精怪好没礼貌,想取命尽管取就是了,怎可一直戳她呢?而且还一直要她笑!怎么现在精怪要摄人魂魄、夺人精气前,还有这种要猎物“卖笑”的诡异仪式吗?
“不论你是山魈魍魉或是哪个精怪,想取命就动手吧!我不会逃的”微蹙着眉,她神色淡然无所惧,紧闭的眼眸不曾张开,一心只望那精怪能快快了结她性命,好让她能尽快与爹亲相聚。
“精怪?取命?只不过要你笑一下而已,竟说我是精怪!”这女人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怎地?越原浓眉直打结,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误认为山中的鬼魅魍魉。
“你不是精怪?”闻言,任圆疑惑睁开眼,却没料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体魄如山般威猛的陌生男子正俯身瞪视着她,想来刚刚那些话也是出自他口中了。
“废话!”口吻很是凶恶。
原来真不是精怪啊为自己的痴傻而感到可笑,任圆黯然。
乍见她神色一黯,越原脑海中忽地又闪过匕首形貌,这回画面极为清晰,他很快地抓住了匕身丰姿的模样。可黯然神采与清灵一笑虽呈现同样外型的匕首刀姿,但赋予兵刃生命、由刀剑本身散发出来的神韵却是完全不同。
他到底该将寒玉短匕铸冶成何种气韵?是清灵谪仙?还是眉染愁绪的仕女?抑或是还有更多不同的姿妍?
一思及可能还有其他的变化,越原内心一荡,半年来的灰心、懊丧一扫而空,难得的笑痕浮在嘴角。
“你,掉几滴眼泪来让我瞧瞧。”再次傲慢命令。
这个人在说什么?缓缓皱起柳眉,任圆觉得莫名其妙,努力挣扎让自己坐起身,抬眸疑惑瞅睇。
嗯脑中匕首的神韵又变了!怎么这女人每一种不同的表情,就会让他心中寒玉短匕的神姿有所转变?越原搓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这蓦然出现的男人到底是谁?为何用那么奇怪的目光直瞅着她?
任圆深感诡异,虽想离开却因方才身上寒毒发作,暂时还无气力行动,只好靠在竹干上闭目养神,以待体力及早恢复好离开。
眼看她神情冷然闭目,完全不将他放在心上,越原不禁眉梢一挑,这姑娘未免太漠不在乎了?难道她就不怕他是个心存不轨的男人吗?
“姑娘,荒山野地、四处无人,你不怕遇上歹人吗?”忍不住想吓吓她。
这话是啥意思?睁开眼,清冷凝视他,任圆淡然反问:“遇上了又如何?”
“我想后果不用我说,你应该很明白。”
“那又如何?我遇上了吗?”
越原闻言一窒,随即兴味地笑了。他不是下三滥的采花贼,当然不可能说她遇上。呵他被她给堵死了。
“今儿是你运气好,我不是什么心怀不轨的毛贼,以后你若再这样,可不是每回都这么好运的。”一反平日少言的性子,他竟多事的规劝。
冷然瞟他一眼,任圆没心思与他多费唇舌,自觉气力恢复大半,当下起身、背起竹篓子就要走人。
“慢着!”大掌一伸,将人给挡住。
这个人想如何?静静瞅看着他,任圆不发一语,眼神却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心思。
“姑娘家住何方?”莫非是山脚下小村落哪户人家的女儿?
“我无需告诉你。”表明不愿与他多有牵扯。
“不想说吗?”刚毅的脸庞有丝为难,薄唇却泛笑轻吐。“那就得罪了!”话落,蓦然出手点向她的黑甜穴。
任圆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便陷入黑暗昏迷中
快手将她拦腰抱住,越原眼中泛着不容错过的决心。
这姑娘可是关系着他铸冶寒玉短匕的重要人物,既然她不肯透露住处,好让他偷偷去观看她一举一动、一瞥一笑的神采,那么就别怪他直接将人给绑回石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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