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鼎盛年代的时候,朝廷绝大部分要依靠的东西就是权威和惯性在维持统治。
    权威和惯性在儒门眼中称之为名分。
    《资治通鉴》号称帝王之书,他的开篇是这样写道:
    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
    在朝廷依然需要供奉摩诃寺,佛道两家签订协议的基础上,血丹一事终究要有一个交代,而不可能把楚千秋直接杀人灭口。
    这也是楚千秋胆敢揭穿国王外衣的底气。
    老爷心善,见不得人受苦,那就装作没看见。
    私底下可以捂住嘴巴讲大局。
    摆到台面上来就只能谈原则。
    现在就是要让朝廷的衮衮诸公,衣冠禽兽们都好好地议论议论。
    大局和原则,今天只能活下一个!
    典太医的脸色刷一声变得惨白,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了祖元禅师的身上。
    他本可以不来,端坐在万寿寺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这位神武朝的国师还是来了,接过了楚千秋递来的丹药,语气沉重地说道:
    “的确是血丹,还是金色品质的血丹。”
    “里面至少有一万条人命。”
    “也许有一万五千条的人命,才能凝聚出如此完美的血丹。”
    “老衲只在五十年前,摩诃寺与真武门联合剿灭的八景门中,见过这样生机勃勃的血丹。”
    “南无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念得很重,显然是动了嗔怒,那不动明王的真身,若隐若现,佛光万丈,引得四周的侍从们,念佛不止。
    “典太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祖元禅师最终仍是守住了底线,以往不闻不察已经是极限了,当事情炸开的瞬间,终究要落下一个结论。
    楚千秋没有伤及皇室,将所有的火力对准典太医,对准药王宗。
    也让祖元禅师有一个台阶下来,皇室和怪物也不会拼死反扑。
    谁也不相信这样一个惊天大案,是一个典太医能抗的下来的。
    但在事情暴露后,他就需要承担一切的责任。
    堂堂一个武相高手,典太医却像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瘫坐在了地上,眼睛有些无神地望向了少年天子。
    “咳咳,既然是血丹,那就好好查,查一个水落石出。”
    “朕就算被老天爷收走了,也不能吃这血丹!”
    少年天子猛地咳嗽了起来,他身边的侍女海凌青连忙递上手帕,满是血丝。
    周围不明真相的人,大为感动。
    如果楚千秋没有谛听之耳的话,恐怕也会钦佩对方的演技。
    【典太医,想一想你的宗门,想一想你的家族。】
    【朕不负你。】
    武相高手逍遥自在,前提是没有家族和宗门的羁绊,且不能惹下众怒。
    血丹一事暴露出去,天涯海角,他能逃到哪里去?
    两大武道圣地联手追杀,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活下来,除了不是人的佛魔和道祟。
    如果他这个时候反抗,也只会被祖元禅师拿下,最终株连九族,整个典家连根拔起,全部杀掉,以儆效尤。
    哪怕他幸运地逃掉了,那么等他被抓到的时候,也是全家死光的命运。
    而如果他束手就擒,那么武相高手会得到一种特殊的司法交易,宽恕所有的家人。
    武相高手哪怕是造反的罪名,如果愿意投降自首,也可以宽恕家人,这是他们的特权。
    法不容情,但容得下特权。
    典太医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从他接任这份工作开始,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了。
    “没有了,已经没有了。”
    “一切都是老夫的错。”
    “是老夫治不好陛下的病,便入了魔障,炼制了血丹。”
    “这便是事情的真相。”
    典太医决定扛下一切,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陛下,还请三司会审。”
    “血丹一案非同小可,典太医的周围,定有许多的关节点,不能放跑任何一个人。”
    “要将他们全部擒拿归案,万寿寺亦有高僧相助。”
    祖元禅师在楚千秋的印象中,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跟普通的老和尚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如今看他在天子面前的强势表现,这才相信了,祖元禅师的确是当朝国师。
    “这是自然,无需吩咐。”
    “把这件事也告诉母后一声。”
    少年天子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立刻吩咐下去。
    但祖元禅师还没有结束,而是更进一步地说道。
    “摩诃寺亦有药僧,老衲会请方丈许可,请药僧前来,为陛下治病。”
    祖元禅师的语气十分淡然。
    他代表摩诃寺,提出了不信任案,防止萧家再一次铤而走险,炼制血丹。
    可一而不可再。
    “多谢国师大人。”
    少年天子依然面色如常,仿佛祖元禅师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好。
    恐怕他们已经决定让幼子登基了。
    等到少年天子大婚之后,生下龙种,就要担负起责任。
    人死如灯灭,到时候朝廷和佛门的脸面都能过得去。
    “楚爱卿,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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