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的几乎成为残影的视线之下,她看见罗安与宋游亲手将她曾用过的衣物整理好,交给了一个打扮富贵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带着衣物从宋家离开,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一路回到了一座偌大的宅邸。
那本该是宋眠没有见到过的豪华,但是她这阵子在刘宗的宅邸住得久了,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所以她的目光并没有因为刘府的豪华而停留。
她看见一个长着白胡子的男人糊了一个与她等身大小的纸扎人,他在那个纸人的身体上写下了她的生辰八字,又为她套上了自己的衣服,最后给她换上了一件大红色的喜服,与她出嫁那天……一模一样的喜服。
宋眠浑身发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朝着房中的棺材看去,只见那棺材里面躺着一个双颊与眼窝全都已经凹陷下去的男人,男人显然已经死去,身体有着常人不该有的青紫与僵硬。
白胡子的男人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纸人,一边与守在尸体旁的男人讲话,宋眠听见他叫他刘老爷。
刘老爷并没有出门远行,他一直都待在府中。
是她没有待在刘府。
宋眠看见那被唤作是道长的男人将穿了喜服的纸人放在棺材中,他催动咒语,开始了一种古怪的仪式。
她看见纸人中飞出一抹灵魂,与她的长相一模一样,他们被搅碎,然后散成祥瑞一般的金光,统统注入尸体的眉心……
而她飘零在半空中的意识,也像是被风刮着一样,不讲道理的朝那尸体的眉心送。
宋眠剧烈的挣扎着。
剧痛袭来,将她折磨得险些失去理智。
她心中剧震,隐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陷入某种圈套之中,哪怕心中因为丈夫的诡异行径对这些常理难以判断的未知之术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那种不安全感还是在心中飞快的放大。
宋眠发誓,她知道了生命一点点在体内流失是什么感觉。
求生的本能激发出了巨大的恐慌之感,让她想要拼了命的逃离。
就在她几欲绝望的时候,黑如墨的乌云笼罩过来,盖住了她的视线。
而她,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在那样的痛苦之中挣扎着,最后被门口的冷风一吹,惊醒了过来,她的身体都被汗给吹透了,但因为醒来,宋眠便觉得连夜风都是暖的。
自从知道自己深处谎言之中,宋眠就尽一切所能的将宅邸中的下人都远离自己,包括她的贴身丫鬟小芝。
小芝只有在白日她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宋眠浑身虚软,真的像是被狠狠折磨了一通一样,甚至有点走不动路,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是难得的好时机,她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伸出了手去,义无反顾的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在一路的琉璃灯盏下,她努力回想着通向宅邸正大门的路。
路过小厨房,她犹豫了一下,拎起自己的裙子,悄悄走进了厨房,从里面选了一把趁手的小刀,将其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面,这才又继续离开,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宋眠觉得自己的喘气声都很大,在这样安静的院落中,就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宋眠的心跳越来越快,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在害怕什么。
前院太大,因为没人,所以平时是不点灯的,唯有被遮掩在厚重云层下面的一点月光将银华洒在地上,才得以让她在黑夜中继续前行。
但是走着走着,宋眠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她觉得,大门口的位置站着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正好站在月光的阴影中,那里一片黑暗,她非常怀疑,其实是自己因为恐惧看错了。
宋眠握紧了袖中的刀,屏住呼吸,一步一步的朝大门的方向走去,走得近了,那片阴影也就看得更清晰了——
那真的是一个人影,一个高个子的人不声不响的站在阴影中,随着月光一点点从厚重的云层后面露出更多的银霜,他那双安静的眸子也被照亮了,黑色的眸子中染着冰,叫人看了发冷。
宋眠拼命咬住嘴唇,不停的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这才忍住没有双膝一软直接坐在地上,她颤颤巍巍的又朝那个影子走了一步,细声询问——“宗宗?”
阴影处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传出男人的声音——
“眠眠,你怎么跑出来了?”
那声音很轻,带着疲惫,但是无奈又宠溺。
宋眠想,如果他们这段对话发生在卧房,而不是漆黑的大门口,可能会更温情一些。
经过那样的噩梦侵袭,宋眠脑子里乱极了,她生怕自己继续待在这样叫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地方回丢掉性命,她迫切想要离开这里,去寻找一个真实的地方,去寻找一个能够看见正常人的地方,以此来确认,自己依然活着。
他为什么要在深夜离开,又去了什么地方?
宋眠咽了咽口水,尽量维持着镇定说:“我醒来之后没看见你,所以出来找你。”
对面的人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她的说辞。
宋眠见他不说话,就开始不安了起来,她试探性的又朝男人走了一步。
刘宗终于再次开口:“眠眠,你撒谎。”
“你想逃走,是不是?”
黑夜中,刘宗的脸死人一样的苍白。
像是用光了力气,已经油尽灯枯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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