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林真按照在山上说的,先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好,再去村长家还牛车,顺便让村长夫人继续给自己看着屋子,打算趁着天色还算早回鲤鱼村。
鲤鱼村到大田子村距离远,又下着雪,要比平日里更难走。
但是林真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他又去兰大娘家买了两身旧衣服,把自己裹得厚厚的,顺便把另外一件衣服铺在背篓里,再把边缘的衣服掖到顾栓子身上。
“谢谢兰大娘,我带着栓子回家啦。”林真背起装着顾栓子的背篓,跟兰大娘挥手。
兰大娘瞧着他背上的顾栓子就觉得肩膀疼,这么个孩子,少说也有几十斤,路程短还好说,这么长的山路,肯定要吃苦头。
她忍不住对背篓里的顾栓子道:“栓子啊,你阿爹是好的,以后好好听你阿爹的话。”
顾栓子窝在背篓里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真的后脑勺。
林真爽朗地笑了笑:“走喽,再不走天黑走不到了。”
他没有把兰大娘的话放在心上,他没有真正地养过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跟孩子相处。
反正他不会缺了顾栓子的吃喝,其他以后再说。
——
几十里山路,从天光明亮走到渐渐暗下来。
雪天天色要比夏日黑得早,单独有雪色照射着,反倒要亮堂得多。
由于路上的标志物都被雪埋得差不多,林真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只哼哧哼哧地往前走。
刚开始劲儿还足,慢慢的每一步都是咬着牙的,当他好不容易看到鲤鱼村的村落,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头顶呼呼地冒着热气。
林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两只脚抖得像在筛糠,哽着脖子往林家那儿走,刚走到栅栏外边儿,端着一盆热水正准备倒的林小幺看到了他,一看他惨白的,但是又带着潮红发脸,赶紧把盆一放跑上来。
“哥!”林小幺伸手接他背上的背篓。
林真知道他力气大,矮着身子让他接过去,然后一屁股墩儿坐在雪地上。
“这地上湿得厉害呢!”林小幺把背篓放到地上,连忙高声叫屋里人,“三哥回来了!”
哗啦啦,林父林阿爹林家两个哥哥两个婶婶,以及几个小的全跑出来了,看到坐在地上汗水一直往下淌的林真,林阿爹推旁边的大儿媳:“去冲一碗糖水来!这是怎么了,咋地累成这样?”
背篓里被盖得严严实实的顾栓子身体隐隐颤抖,双手死死揪着盖在自己头顶的衣服。
林真接过林大嫂飞速冲来的温温的糖水,咕嘟咕嘟全喝了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拍拍背篓,对院子里的林家人道:“栓子我找到了,给背回来了。”
他拉了一下衣服,发现衣服被顾栓子扯得紧紧地愣了愣,脸凑到背篓边:“这是我家,院子里是你阿么阿公,还有你舅舅舅母们,要不要出来给他们打个招呼?”
林父还有林阿爹他们在顾大的葬礼上见过顾栓子,看起来跟个小狼崽一样,怎么现在躲在背篓里不出来了?
几人都有些疑惑。
林真给他们使了一个眼色,手指在唇边轻轻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林父林阿爹他们心头疑惑也不问了,只静静地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蒙在背篓上的衣服缓缓移开,顾栓子垂着头坐在背篓里,干枯的头发被林真梳成两个小包包扎在头上,露出瘦得不得了的脸和上面骇人的淤青。
他的眼睛垂着,眼睫毛在颤抖。
林家人眉毛一下子皱紧,他们家里孩子就多,纵是日子再苦的时候也没亏待过孩子,更别说在孩子身上留下这种痕迹。
这孩子之前在舅舅舅母家那里住,那两口子……
林真仿佛没察觉到林家众人对顾栓子的怜悯和心疼,把他从背篓里抱出来,对林阿爹道:“他脚上冻疮厉害,这些日子都不能走路,阿爹你瞧瞧家里谁的脚跟他差不多,多在鞋子里铺点棉花。”
林阿爹连连点头:“好好,”他看了一眼顾栓子的脚,道,“栓子是个大骨架呢,怕是要穿四哥儿的才行。”
林小幺立马道:“我前几天刚做好一双新鞋,拿给栓子穿。”
林家人也是村里的高个儿,一家子小子哥儿都不矮。
但顾栓子更是,才八岁,那双脚就能看出以后身高一定矮不了。
林真道:“行,等栓子好了我再给你买双新的。”
“哥你说什么话呢,他是你……儿子,不也是我侄子,一双鞋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不能这么说,”林真抱着顾栓子,“我们两父子住这儿是客,不能那么随便,以免养坏了习惯。”
“好吧好吧,你要买就买吧,我说不过你。”
林家就这么两间屋,还因为这些日子做生意收了不少东西,屋子里更是堆得满满当当的。
顾栓子一进来就发觉这里和自己家还有周涛马氏家不一样,这里太窄了,窄到根本塞下他都难。
他垂着眼睛,漫无目的地想,自己会被叫去什么地方睡呢。
林真把顾栓子把顾栓子放在火坑旁边的椅子上,林阿爹还有林大嫂林二嫂七手八脚地把今天晚上吃的饭还有菜热了端上来。
林真看着那两碗掺了白米的高粱饭,扬着头道:“阿爹,栓子脾胃弱,吃不得不好消化的,你给煮一碗荷包鸡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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