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舒年和他近在咫尺,将方砚知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神采看得分明。沈舒年知道,无论方砚知平日里表现得如何乐观开朗,对一切都毫不在意,可他毕竟只是个尚且年轻的普通人,也是会难过的。
见方砚知有了些许反应,沈舒年心中便燃起了希冀。他手上用力,捏了捏方砚知的手心,而后抿紧了唇,打算再添上一把火。
沈舒年放低自己的身位,蹲在方砚知面前的地上,微仰着头,去瞧他的眼睛。而后他薄唇轻启,轻声唤道:“砚知——”
方砚知原本并不想和沈舒年搭话,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般颓丧的模样。可细细想来,自己的失败难过决计没有牵连其他人为他买单的道理,更何况这个人是一直坚定站在自己这边的沈舒年。
他就算再难过,也不想将让这种情绪影响了沈舒年。
方砚知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到了身前一脸担忧神色的沈舒年。沈舒年见他终于对自己有了回应,一直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渐渐松开,皱着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沈舒年没有放开方砚知的手,反而借着这个别扭的相牵姿势,给自己艰难地挪了个椅子来。他没有继续蹲在方砚知的身前,而是长袍一展,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刚坐下,还在思考安慰方砚知的话语,而那边的方砚知就自顾自地开了口。窗外一抹明光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眉眼分割成了一明一暗。半边眼睛落在阳光里,就连瞳色都变浅了。
“沈舒年,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倒霉的事情总是发生在我的身上?”
方砚知面色茫然,像是刚遭遇挫折的孩童,一脸稚色,迎接了这个世上最初始的恶意。他的脑中一片混沌,撕扯着的念头充斥脑海,让他的头后知后觉地痛了起来。
“砚知——”
沈舒年听得心疼,本就轻柔的嗓音现下更是柔情似水。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方砚知这纯粹的疑问,而方砚知却也不需要他的答复,自顾自地继续诉说。
“我已经很努力了,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是不管是偏远的安庆村还是这繁华的扬州城,我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方砚知露出了罕见的无措,他转过脸来看着沈舒年的眼睛,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些许安慰。他的嗓音沙哑,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却听得分外清晰:“沈舒年,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方砚知热忱勇敢,对这世间万物抱有最纯粹的善念和真诚,却接二连三地被人辜负,被人欺辱。
沈舒年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他的呼吸急促,鼻尖发酸,几乎要在方砚知这饱受委屈的一问中落下泪来。
可是方砚知已经够难过了,他不想自己也露出心伤的一面,惹得方砚知还要为他担忧。沈舒年用空着的手蹭了蹭鼻尖,将这些酸涩尽数压了下去,而后扬起了一抹堪称是愉悦的笑来。
“砚知,这不是你的错。”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将方砚知的手握在中间,手上稍稍用了点力,让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温度。沈舒年向方砚知的方向倾着身子,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他掀起眼皮,看向方砚知的眼睛:“我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你压力大到喘不过气来,别人需要你顶天立地,成为名声大噪的大人物,可是我却不同。”
沈舒年眼睛里面有着亘古不变的光亮,像是闪烁夜空中的璀璨星辰,连带着让方砚知黯淡无光的眸子也渐渐有了神采。只听沈舒年嗓音轻柔,像是一段悠扬动听的旋律。
“在我这里,你可以展露难过,可以发泄脆弱。这些都不要紧,在我这里,你只是方砚知。”
他一字一顿,直勾勾地看向方砚知,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逃离:“不管你的未来成功还是失败,名誉盛极还是平淡一生,对我而言,这些都无关紧要。你只是方砚知。”
“砚知,我希望你开心快乐,能够肆意享受这个世间所有的繁华美好。我难过于你的难过,心痛于你的心痛,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波折,我只希望能够陪着你。”
话语的后半段,沈舒年渐渐有些激动,甚至声音都带着若隐若现的哀伤。方砚知如同无波古井的内心被沈舒年这一番真诚彻底的剖析给打动了,泛起了点点意味不明的波澜。
他的嗓子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短促而频繁的呼吸透露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半点都不平静。笼罩在他头上的那一层阴霾被天光乍破的熹光驱散,露出万物回春的大地来。
方砚知心上微动,连带着看向沈舒年的眼神都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他手腕微转,攻守易型,将沈舒年的手拢进了自己手心。
他原先只觉得一路过来皆是坎坷挫折,却忘了这一路上并不孤独。虽然前路漫漫无期,可是身旁有一人不离不弃,陪他一起走过这风雨兼程。而他们相伴同行,总有一天会走向繁花似锦,花团锦簇。
他可以对这个强权当道,官商勾结的世道失望,可是却不想让沈舒年陪他一起失望。有沈舒年一直在他身边支持他,他便不再是孤身一人。
方砚知心上荒原忽而吹起一阵春风,隐隐约约有野火燎原之势。他眨了眨眼,将眼底那化不开的浓雾尽数散去,重新燃起了对抗命运的勇气。
这个世道或许艰险,可是这件小小的铺子,有沈舒年在。沈舒年陪他一路风雨兼程,从那日松山之上初次相见,到安庆村一路扶持,再到扬州城内荣辱与共,沈舒年一直都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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