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一粟没说话,目光沉沉地低头望着他,继续给他擦眼泪,他哭得愈发肆无忌惮,眼泪能淌成小河。
“你说啊。”年渺抽泣着掰开他的手,不许他碰自己,抬起朦胧的泪眼直视他, “你说啊,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是你不要我的,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说啊。”
他声音渐渐变得很轻,最后软得像哀求。
季一粟沉默片刻,才缓缓道: “我临行前,看了你的命格。原本应当是一路坦荡,却不久忽然遇到大劫,死路一条。”
年渺的哭声渐弱,低下头自己胡乱抹着眼睛。
是心虚的表现,从小到大一直这样,就没变过。
季一粟拉下他的手,捏起他的下巴与自己对视: “我想不出来外因,只有你自己。年渺,你是不是想自尽?”
年渺的眼泪重新蓄起水汽,很快积成泪珠往下掉,断断续续把自己的委屈倾倒出来: “我想着昨晚就自尽,可是不想让掌门为难;我想着成完亲自尽,可是不想让陆之洵为难。我,我都不知道该什么时候下手……”
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季一粟气结: “幸好我……你自尽,我还得去冥界找你的魂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他一去就会暴露。
年渺打掉他的手,理直气壮朝他大声喊: “你都不要我了,还管我死活干嘛?”
季一粟一怔。
“我就是不想离开你,也不想嫁给别人,更不想再当年妙妙了。”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越来越大声, “反正我就是残破的命,就算一路顺遂,也活不过百岁,早死是死,晚死是死,倒不如来个痛快,早早投胎看看能不能好一点!”
“你……”季一粟第一次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打又舍不得打,只能气冲冲瞪着他。
“你管我一次,也管不了我两次三次。”年渺慢慢转身,声音渐渐低落下来, “我回去了,是死是活跟你毫不相干。”
季一粟冷笑: “回呗,我看你回哪儿去。”
年渺不明所以,抹了把眼睛,视线变得清晰起来,这才发现,脚下的土地竟然是奇异的黑紫色,从来没有见过。
他猛然抬头,四周是无垠的荒野,遍地深紫淡紫的植被,流淌着淡淡的光辉,奇异又美丽。
半晌,他开始狂喊: “啊啊啊啊啊——你把我拐到什么地方了!”
“幽兰大陆。”
年渺呆在了原地。
就在前段时间,他还看过《幽兰大陆志》,这里离曲武大陆相隔深海,凭他的本事,十辈子都不可能回去。
他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望着季一粟: “你把我,留在这种地方?!你才是不给我活路罢!”
季一粟突然笑起来,眉眼弯起,是从未有过的放松的笑,朝年渺伸出右手: “过不过来?”
年渺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笑,单纯的愉悦感从全身散发出来,一时间看呆了,许久才懵懵懂懂,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碰到他的指尖。
温软的风轻柔拂过他耳边,扬起的发丝扫在他脸上,带起的痒意和指尖轻触时是一样的。
他的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着。
季一粟抓住他,收拢手掌,将他的手包在掌心,手臂用力,猛然把他带入自己怀里,紧紧环住,下巴搭在他的头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渺渺。”
年渺闷闷“嗯”一声,贴在他怀里,将他抱得死紧,生怕稍微松一点他就会如烟般消散。
旷野寂静,紫光流转。
好半天,他才软音道: “师兄,你不要再丢下我了,我好害怕……”
“我都不知道,我那几天怎么过来的,魂魄好像不在身上,就在房梁上看着自己,我都怀疑那是不是我了。”
“师兄。”他说着说着开始哽咽,可怜得不行,像受惊的小兽,害怕随时被抛弃,无助地乞求, “你别不要我了……”
季一粟叹了口气: “别哭了。”
年渺哭得更大声: “就哭,就哭,烦死你。”他故意往对方的衣服上蹭,蹭得满身都是泪,还有红红白白黑黑的颜色。
季一粟扯开他,手中多了面镜子,往他面前一放。
年渺蓦然噤声。
他忘了自己化了浓妆,脸上红红白白混成一片,像和稀泥似的,根本看不清自己长什么样了,没忍住破涕为笑。
“叫你别哭了,丑得要死。”季一粟嫌弃地收起镜子,捏起他的下巴,手中多了张湿帕,从额头开始,一点点给他擦脸上的粉,就像他十八岁生辰那晚一样, “谁给你化的,还不如我。”
年渺乖乖闭上眼,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
擦了三张帕子,季一粟才左看右看,勉强说了句“好了”,年渺睁开眼睛,像小鹿一样巴巴望着他,脸颊红扑扑的。
季一粟别开眼,不敢再看他。
“师兄,你刚才其实是讹我的对不对?你就是单纯后悔了想来抢亲。”年渺慢慢道, “不然你就直接打我了。”
季一粟转过身不理他。
年渺不依不挠: “你刚才还笑了,我从来没见你那样笑过。”
“你看错了。”
“骗人。”年渺语气轻快, “师兄,你就是舍不得我,所以你才笑,因为重新跟我在一起了笑的。”
“闭嘴。”
“你刚才戴面具干什么?你的面具呢?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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