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一脸少女的娇羞,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志得意满,此时她便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享有皇上的爱戴。
不少年少的贵女和家眷的确露出惊羡的神色,年长者则低垂眉目,带着浅笑恭敬,实则心里毫无波澜。
沈照熹心里也是一声叹息。
沈皇后这一生都在争,太子皇子对她尊重,皇上对她礼让三分,可天之骄子爱一个女人最直接的方式,应该是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
皇宫如牢笼,着实无趣。
沈皇后并不想沈照熹在这次的千秋节中出风头,便没提及她,沈照熹乐得自在。
今日宫中来了很多外头的杂耍艺人,看得众人直呼好,而西域进贡了很多跳着美艳舞蹈的美人,让人眼前一亮。
轻纱蒙面,腰若约素,指节纤细,眼神妩媚。
沈照熹见杜烨目不转睛望着舞女,又看了看沈皇后强忍不悦的神情,就连那朝中大臣和皇子都看得津津有味。
她觉得没什么稀奇,只是那目光不经意掠过杜承月,他正在端着酒,轻珉一口,那副温风和煦的模样,实在与这里格格不入。
杜承月抬头,也往她那头看过来。
沈照熹回以温柔一笑。
她不禁觉得,杜承月这糟糕的身子,能够活长是有原因的。
别看杜烨现在正值壮年,实际上身子都亏空了,不然也不会在两年后就重病不起,提前驾崩。
要不怎么说宫内的太监命都活得长一点呢?
接下来又是各家贵女献才艺,大多都是想在皇上面前出出风头,沈皇后早就沈照熹摘出去了,按照新一轮选秀上的名单,挑几个出来让皇上瞧瞧。
贵女们为了这一刻准备许久,五皇子和七皇子还未娶正妻,身份若是配不上,若是能当其余皇子的妾室,那也好。
沈照熹观察了一圈,发现虽有对六皇子有兴趣的贵女,但大多都把目光放在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身上。
想想也是,家中不会把他们嫁给这么没有前程的王爷,半点用处都没有。
沈照熹觉得无聊,寻了上茅房的借口,出来透透气。
不远的宫殿歌舞升平,亮如白昼,沈照熹支开了丫鬟,一个人找了个安静处,听着花园里清脆的虫鸣声,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
她转过身时,便见杜承月朝她走来。
他今日穿了朝服,与他平日里素雅的打扮截然不同,但毫不违和,只是多了几分矜贵沉稳。
“六表哥也是出来透气的吗?”沈照熹问。
杜承月淡然浅笑,点了点头。
“那么多贵女,你要仔细瞧瞧,好选一个当你的皇妃。”沈照熹语气轻快,但也存在试探的意思。
杜承月神色如常,笑道:“我自幼便被断定时日无多,活一日便赚一日,若是娶了哪家的贵女,是断了她的姻缘,算了。”
“你命长着呢。”沈照熹话语笃定。
最起码比她活得长。
杜承月眼底掀起一丝涟漪,随后勾起薄唇淡淡说:“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那你就是长寿命。”沈照熹往前走了几步,走进凉亭,坐了下来,随口道,“不娶也挺好,你的后院清净,说不定这就是你长寿的秘密。”
她也是为他好,上辈子没娶,不就活得挺好吗?
杜承月嘴角抽了抽,见她说得认真,神色有些古怪,但没反驳,话锋一转:“今晚为何不献才艺?躲到这里作甚?”
作为沈皇后的侄女,这是大添风采的时机。
“若是她们被我比下去,我不就出风头了吗?又不是什么好事。”沈照熹手撑桌面,托着腮。
杜承月听着她话语里的自信,有些失笑。
“过几月等我及笄,姑母就会琢磨着把我嫁给太子表哥,有的是出风头的机会。”沈照熹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悲。
听着她的话语,杜承月又想起了那日她说的话,在她对面坐下来,不知道如何接话。
沈照熹秋水般清澈明亮的眸子也看向他,一动不动。
杜承月都能看到她纤细浓密的睫毛,鼻尖小巧,似想到什么,他眼底闪烁,移开了眼。
沈照熹很轻叹了口气,随后抿唇笑道:“姑母说六表哥的棋艺丝毫不比太子表哥逊色,有空能邀六表哥和我下一盘吗?”说完,她还用了激将法,“我倒要试试,能不能赢六表哥。”
杜承月低低轻笑出声,没多想就允下来。
沈照熹没出来太久,等采香来找她时,便跟着采香走了,临走前还提醒:“六表哥说话算话。”
“算话。”杜承月点头,话语肯定。
沈照熹先一步回了殿内,大家依旧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荣国公府的嫡女荣静正在弹曲。
荣静年芳十六,身姿窈窕,面容美艳,听沈皇后说要许给七皇子做正妻。
七皇子是太子一党,也算拉拢荣国公府的势力。
荣小姐一曲结束,沈皇后出言赞赏,皇上赏赐了不少好物,惹得其他贵女羡慕。
“臣女谢过皇上。”荣静上前谢恩。
沈皇后趁机说起七皇子的婚事,皇上也没犹豫,当下就给两人赐了婚。
七皇子也走出来,跪在荣静身侧,目光缱绻看着她,而后又看向皇上,谢过恩典。
荣静脸上泛起绯红,羞赧垂眸,眼底带了些期盼。
众人说着祝贺之词,沈照熹却无半点感觉。
七皇子不过做出深情的表面,沈皇后在暗中推一推,这门婚事就被这么草率决定。
养在闺中的女子,对爱情有着美好向往,哪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最后只能在后院中看清不堪的真相,在日复一日地煎熬中,苟活着。
皇上不仅给七皇子赐婚,趁此机会,又给大皇子和三皇子纳了侧妃,最后目光落在杜承月身上。
杜承月不知道是不是坐久了,神色恹恹,那副身子看起来更加病弱了。
皇帝叹气:“六皇子若是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歇着。”
“谢父皇。”杜承月慢吞吞撑起身子,旁边的小厮连忙上前扶,似乎还有些气不顺,轻咳了两声。
沈照熹看着他突然变成这般虚弱,莫不是刚刚吹到凉风了?
这副身子可真娇贵。
看着杜承月由小厮搀扶离席,那群贵女想嫁给他的心思估计得歇一半。
张晴儿也和沈照熹嘀咕,莫名叹气:“六皇子哪都好,就是身体不好,这——哎——”
沈照熹意会了她没出口的话。
这万一,刚嫁进去不久就挂掉了呢?
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说不定还会被说克夫。
但只有她知道,杜承月生命力顽强,一时半会挂不了,她顶着未来太子妃的头衔不能嫁,要不她早就嫁了。
千秋节后。
沈皇后留沈照熹在宫里住了段时间,本是想让她和太子培养感情,多见见,可惜太子繁忙,没能见几回。
朝中势力大致分为三股,太子一党,大皇子和三皇子一党,如今太子刚上位,还真没什么优势。
皇上似乎也很“公平”,赐婚了七皇子,对大皇子和三皇子也有关照。
几伙人也就在背地里争,太子背后是沈皇后,大皇子是淑妃之子,淑妃是李太傅嫡女,今年刚刚给皇上生了十皇子,三皇子是贤妃之子,贤妃的哥哥刚被封为大将军,在边关军中声望颇高。
沈照熹听着采香从宫中听来的一些八卦,觉得甚是无聊,又是这些争啊斗啊,旁人不清楚,她倒是知道其中内幕。
大皇子风度翩翩,擅长计谋,三皇子英武狂妄,得意自满,至于杜奕,表面冷静自持,勤政爱民,实则阴险狡诈,冷漠冰寒。
争来斗去,都是为了那皇权。
沈照熹往后花园走,想要去看看明湖里的鱼,听说都养得肥硕,还能喂喂食。
今日天气晴好,微风徐徐,沈照熹放慢了脚步,心情倒是有几分惬意。
她走到凉亭,看着地下自由自在欢快游着的鱼儿,采香寻来了鱼食,递给她,笑着道:“上回我们来时,这些鱼还没半个巴掌大,眼下一个个都这么大了。”
沈照熹刚拿起鱼食,还未丢下去,那色彩艳丽的鱼儿就昂着头,张着鱼嘴。
她正喂得高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线:“你们还不赶快去帮本公主寻回来?!要是找不到那风筝,我就要了你们这群狗奴才的命!”
沈照熹闻声就已经把鱼食收起,准备离去,并不想和这位目中无人三公主有牵扯。
那性子,比之前的沈照熹还要嚣张,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也是因为得宠。
皇上如今有六个皇子,却只有存活下来三个公主,在三公主杜雨微之前的两个公主皆夭折了,其余两个生母生才人,唯唯诺诺无存在感。
如此,杜雨微大胆直率的性子,也就颇受皇上宠爱,又有大皇子和淑妃撑腰,在宫内是横着走。
沈皇后也得知她的性子,并不打算管教,有时候还放任,反正养歪的又不是她的孩子。
沈照熹还没来得及走,就已经被杜雨微盯上,她瞧见沈照熹就沉了脸,极度不喜她。
人人都拿沈照熹和她对比,她自己被贬低得一无是处,心里早就咽不下这口气。
只见杜雨微朝沈照熹这边走过来,率先昂着下巴出言:“看到本公主不行礼,这就是相府的教养吗?”
“臣女见过三公主。”沈照熹福身行礼。
杜雨微睨了她一眼,站着没出声,任由沈照熹维持着这个姿势。
她倒要看看,沈皇后引以为傲的侄女有多大的能耐。
谁知沈照熹没按照她的想法走,行礼没多久便起了身,还笑着问:“三公主是来放风筝吗?”
“本公主让你起来了吗?”杜雨微沉了脸。
沈照熹一怔,似乎有些不解,还是一脸恭敬:“臣女给公主赔不是。”
她又不是蠢的,背后也有沈皇后撑腰,难不成杜雨微要去告状,说她行礼不尊敬?
那才是笑话。
“本公主还没让你起身。”杜雨微黑着脸,把不悦摆在脸上,“你还不知错?”
还不给她跪下!
沈照熹并不为所动,神色虽露出慌张,看向杜雨微的眼底镇定:“臣女犯了何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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