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要拒绝第二次了。”他不咸不淡道。
场上安静得出奇,仿佛听得见针落地的声音。上一次与刘锐对阵是在几个月以前,柏延的手?掌弯成小船状,打出了风格截然不同的一球。
刘锐的回击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柏延不由得想起他刚进国队,被几位师兄压着打的那段时光。一开始,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他基本没赢过,被血虐下场后?,他一连好几天陷在郁闷的情绪里?。
有次他站宿舍的露天阳台上吹风,碰巧遇见上来晒被子的师兄,吓得师兄以为?他想不开,被子也不晒了,拉着他谈了几个小时的心。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小延。”
师兄语重心长道:“这么急功近利不好,你要平和。”
对,平和。
柏延膝盖前弯,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将球反扣回去?,与此同时,他的局分变动一分。
“长江后?浪推前浪嘛,到时候我们这批运动员退役了,国队就靠你们了。”
师兄怀里?抱着宛如花卷的被子,他顶顶柏延的肩头?,眨眼道:“别想不开哦!”
面容稚嫩许多的柏延点?了点?头?,表情复杂:“我只是上来透透气。”
师兄“啊”了一声,自顾自地把被子晾到架子上,碎碎念了句“哎哟,今晚肯定尴尬得睡不着了”。
这场比完,柏延整个人像失足落水后?刚被人打捞上来,发丝、脖颈以及短袖,透着浓烈的湿意。
刘锐坐他左侧,跟柏延隔了一个空位。
“真不进国队了?”柏延一点?点?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难说?。”
刘锐板着脸,配上他那头?毛寸,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我不好惹”的气息。他歪头?看了眼正在擦汗的柏延,说?:“次次你赢,好没意思。”
“我又不会赢一辈子。”
柏延躺倒在休息区的座椅上,身?上的每一次肌肉都在向他发出过度运动的信号。
打赢刘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从?不觉得赢了刘锐就代表他实力更胜一筹。
“也是。”
刘锐:“说?不定下次就是我赢了呢。”
柏延友善提醒道:“你不进国队,我们短时间内很难有‘下次’。”
“而且我真的想不明白,”他说?,“你为?什么打算拒绝第二次?你就这么不想追逐一下更高层次的奖杯吗?”
刘锐缓缓摇头?。
运动过后?,他的嗓音变得沙哑:“我家里?人生了场重病,我需要钱。”
须臾,刘锐补充道:“很多钱。”
他不如喻淮息有名气,喻淮息接一次宣传获得的酬金,比他一整年加起来的都多。赞助赛来钱快,但有时候总碰上一些乌七八糟的人。
“进国队照样可以赚外?快。”
这个世界不一样,是允许运动员私下接广告的。
刘锐看着他,笑道:“每天有训练啊,哪有那么多时间?”
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拿出什么样的成绩。诚然,国队是允许运动员赚所谓的外?快,可你不能因?为?个人原因?耽误队里?的进度。
“冒昧问一句。”
柏延道:“你家人患的是什么病?”
刘锐沉默几秒,道:“血癌。”
他陡然起身?,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柏延开口道:“国队见。”
“什么?”
刘锐第一遍没听清。
于是柏延又说?了一次:“我说?,我们国队见。”
刘锐背对他摆摆手?。背影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
与刘锐告别之后?,柏延被告知今晚有好几个采访等着他,章翼在和国队那边对接,柏延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把采访全拒了的时候,章翼嘴瓢地应了下来。
“真的啊,章教?”
章翼没反应过来:“什么真的假的?嗯对……延长的延,今年刚打进省队。”
柏延挂了电话,阳奉阴违地推了所有采访。王飒和张清驰的女单需要打上好几天,陆意洲一整个下午呆在训练场馆当陪练,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舒舒服服地窝在被子里?,困意袭来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这么早回……哥?”
柏延哈欠打到一半,立马合上嘴巴。柏庭脱了西装外?套,拎着一塑料袋的水果?,露出一个不甚友善的微笑:“小延,不是说?给你哥加绩效吗?”
“绩效?”
柏延侧身?让柏庭进来,门扇关紧发出的一声闷响敲醒了他的记忆。
绩效……采访。
难不成他拒掉的采访里?,也有柏庭的一份?
他心虚地瞥着柏庭咧开的嘴角,心想这个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装着水果?的塑料袋底部?压了几张打印纸,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柏庭把几颗苹果?放到垫了纸巾的桌面上,笑容不减:“没事。”
“在房间接受采访是一样的。”
柏庭:“你不会拒绝我吧,小延?”
“……嗯。”
柏延无端地感?受到一丝压迫感?。
柏庭的采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将柏延说?得口干舌燥的。好不容易结束了,他端来两个茶杯,给他和他哥各自倒了半杯矿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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