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无量寿智光明如来一步踏前。
那先前不知为何突然【坍塌收敛】而变得极端凝练的气运一瞬间似乎失去了原本的压制,他的袖袍朝着后面剧烈的震荡起来,竟然要化作了犹如涟漪般的痕迹,就连他的面容皮肉都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朝着后面拉扯的痕迹。
但是他却似乎无视了这些。
一步一步,往前行去。
走得从容不迫。
走得步步坚决。
如有一人,抬手推山,一步一步前行。
藏书守室内,齐无惑袖袍翻卷,气运逆转而逼迫来到他的面前。
他一身所学,有太上一脉心决,玉清玉虚真传,以及上清灵宝以心念为法的奥妙,又在此地翻阅了大半年的卷宗,有所得,有所悟,但是这些所得和所悟却还完完全全不足以支撑他将自己心念写出来。
本来该要耗费一甲子的时间慢慢去做的事情,现在却完全没有慢慢准备的时间。
局势所迫,所以也就只能够写一点,是一点。
总是求最好最圆满,可是,可惜,可叹这世上诸事从无最圆满。
齐无惑落笔。
他现在写下的,其实不能够算是太上一脉的风格;也不是玉清一脉的真传;更不是上清一脉,无数神通不过是我心之所在的特色。
他所修行的东西,合三家之奥义,现在所写出来的,不是神通,不是妙法,严格去说的话,应该是这三位道祖天尊法脉当中共同存在的部分,这是只有同时得到了三者真传,又在人间历劫的人才可能写出的东西。
这不是在创造。
因为大道本身存在在那里,在万物诞生之前它在,在万物湮灭之后它在。
这只是在阐述,但是阐述本身,已是伟业。
僧人好气魄,单手抬起抵住了这人间万万重气运步步前行。
气运逆流,树木翻卷,草木催折,齐无惑的道袍都要翻腾起来,唯独笔锋如铁不动,落在纸上,写下文字。
【名可名,非恒名】
轰!!!
先前开篇,就已经是极致了,但是这第二句却承载住了第一句的堂皇,顺势而下,此势不绝,却已有了一番气象。
无量寿智光明如来的脚步猛地顿住,这一股磅礴无边的气运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座无与伦比的长城直接横在了他的面前,他脸上皮肉泛起的涟漪到了极致,血肉撕裂,出现了一道如同剑锋一般的割裂痕迹,金色的佛血飞出,落在地上。
进!
再进一步,再进一……
进不得也!
无量寿智光明如来心底掀起无数波涛。
他是在做什么?!
他做了什么?!
来自于天界的【丝线】不断尝试控制着一道化身,让他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但是这化身的本能却再不愿意迈出半步,二者在这一瞬间形成了一种极端的冲突,天空之中,肉眼不可见,法眼不可观的丝线竟然在这一瞬间绷紧了。
进!
不进!
无量寿智光明如来心底不断挣扎起来。
守藏室当中的道人大口喘息着,操控气运极耗费心神,而这两句话,十二个字,却如同总纲一般,已经将他行道至此,所见所悟所知之事,尽数写了下来,每一笔每一画都如同持铁横行于山峦之上,极困难,极艰难。
写完这一行字的时候,齐无惑就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而周围万物死寂,老青牛也不说话了,他看着那道人,看得出他道出真言,已经是到了极限,他眼底有担心之意,作为陪伴了太上如此长时间的坐骑,二者是主仆,也是朋友,对于太上弟子,老青牛都极为关心。
“无惑,你还好吗?”
此刻也顾不得为危险,下意识想要过去搀扶住那道人,肩膀忽然一沉,然后再不能够踏前半步,却是被伏羲直接按住肩膀,老青牛激怒转身,道:“你!!!你要做什么?!无惑若是有什么闪失的话,我回禀道祖,汝亦不得好!”
只是如此怒喝回头的时候,看到伏羲一双竖瞳,内部金芒燃烧。
老青牛在他的眼中,看出了混杂着惊愕和狂喜的复杂情绪。
似乎赞叹,似乎震动。
那种无比强烈的情绪,震慑住了激怒的老青牛,让他身子僵住,不可妄动。
在这个时候,齐无惑冥冥之中也感觉到了对面那佛陀化身也已到极致了,他提起笔,双目泛起了金色的流光,泰一功体也已催动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再度落笔,写下来第三句,也是此刻的极限。
【无名,万物之始也。】
太一无名,为至高,为唯一,是最初。
大势越发磅礴,无可匹敌!
无量寿智光明如来面色骤变。
脑海中的挣扎瞬间有了结局。
退后!
一步便是暴退。
作为南极长生大帝一缕神念化身,他此刻如感受到了某种至极至纯的压迫性,他竟似在这个时候激荡起来了作为生灵的本能,不再靠近那一股磅礴凝练的【气运】——
如果说在这之前,作为佛门,是如在寒冰川流当中苦苦挣扎之生灵,欲要寻找温暖篝火的话。
那么现在,就是他靠近了那温暖的光。
却发现,那并非是烛火,不是篝火,那是烈焰,是太阳,是煌煌大日!
“退,速退!!!”
“这气运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凝练起来了?!为什么?!”
“这是,道韵?这个气机,他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声势,为什么会直接搅动人间之气运?!为什么?!”
无量寿智光明如来心中有无数念头疯狂起伏。
他速度迅猛,仿佛雷霆,浑身遍布金色佛光,一瞬千里万里。
但是他忘记了,气运之道,如阴阳轮转,此消彼长,他退,则道门进。
道人提起了手中的笔,动作徐缓,他的笔锋指着外面,顿了顿。
无量寿智光明如来身上散发流光,在气运的冲刷之下,背后显现出无数丝线,这丝线往下连接着无量寿智光明如来,连接着佛门,往上连接着三十三重天之上,深入云霞和天阙,不知道去了何处。
似乎是气运的玄妙和因果的反馈,这一幕带着些微悚然的画面倒映在道人眼底。
宽广辽阔的人间大地,狂奔的僧人和佛光如同渺小的蝼蚁,白色丝线冲天而起,密密麻麻,宽广空洞。
“南极长生大帝么……”
齐无惑自语,提着笔顿了顿,他在写下这三行道藏后的状态,竟有一种,坐镇人间全无敌的神韵,此刻纵然那佛已经遁离极远,他却还是提着笔,自然而然指着前面。
顿了顿,而后微微一划,无边的气运在这个时候散开来了,笔锋掀起的涟漪,只一瞬间掠过了前方万里。
只以此笔锋为剑。
是【截】。
以笔挥剑,以气运为剑。
当!!!
在这一笔挥出之后,似乎是气运的针锋相对终于到了极致,守藏室翘起飞檐之下垂落的铃铛激荡剧烈,忽而自中间断裂,然后落在地上。
而在下一刻,道人眼中的那一根根丝线,尽数被截断了。
老僧人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化作金光远远遁出;
而这一剑似乎也实在是消耗太大,齐无惑再不能感知到那佛逃遁之动向,一股巨大的虚弱感涌现出来,他眼前的桌子上只有一卷寻常的白纸,是这京城之外一处镇子产的白纸,手中的笔也只是作为清水衙门的守藏史分来的普通之物,白纸上写下了这三句话。
【道可道,非恒道】
【名可名,非恒名】
【无名,万物之始】
旋即散发淡淡的金色流光,气运如火,积淀了大半年的齐无惑虽然已经有了根基,但是却似乎还不够继续写下去,在那佛陀离开之后,他才感觉到了这短暂交锋之惊心动魄,以及无与伦比的疲惫。
心中知道,这还没有阐述完;但是持笔在手,却难再写哪怕一个字。
周围可以隐隐约约听到人们的声音,这么近,又这么地遥远。
罢了,累了。
且先休息罢……
齐无惑松开右手,手中的笔坠在桌子上,朝着后面坐下。
“无惑,无惑?!”
老青牛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去搀扶,却是不知为何迟了那么半步,他看那少年道人坐在椅子上,而不知道怎么的,似乎是先前气机交锋时候的余波,或许是气运鼓荡时候的狂风。
少年道人的发髻上。
老师引他入道的时候,亲自为他挽发束簪时候束好的,代表着太上弟子的木簪忽然滑落下来,坠在齐无惑的身前。他坐在椅子上,黑发披落,前方白纸之上文字流转,双手搭在木椅的副手上,周围是无数道藏,气韵幽深。
背后八景宫灯之中,有紫金色的火焰缓缓亮起,粲然恢弘。
这一幕让老青牛下意识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道:“无惑?”
“你,你还好吗?”
齐无惑抬起眸子,定了定神,道:“我没事,牛叔。”
老青牛看到这道人只是精气神的消耗比较大,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太大的根基损失,终于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你没事就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气运冲击又是怎么回事?!”
“南极长生大帝的后手离开了吗?”
道人看着老青牛追问,正要回答,视线下意识一扫,而后忽而微顿,下意识道:
“嗯?羲皇呢?”
老青牛本来在不断询问,可这个时候却忽而一滞,而后有一股寒意遍布了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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