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掐进掌心,韩枞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待平静少许,他抬眼问尤继姚:“所以,骆安变成苏骆,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对视少时,尤继姚强调重点般地说:“是他——骆安自作主张实施的计划的一部分。”
大概意识到韩枞不喜欢“自作主张“这个词,尤继姚推了推眼镜腿,说抱歉,接着道:“苏婷跳楼之前,给我们两个人都留了一封信,信中内容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劝告我们不要‘以卵击石’,让我们逃离岐丰中学,等到有足够能力的时候,再去和那些人宣战。”
韩枞心中千头万绪,一时有些不知从哪里开口的茫然感,宫先生这时插话道:“苏骆为什么一定要替苏婷报仇呢?他还主动去勾引——”意识到用词不对,宫先生连忙说sorry,更正措辞接着道,“——主动牺牲自己?”
“他不会是暗恋苏婷吧!?”宫先生大惊,“韩枞,你老婆是双性恋呢!你要小心了哦。”
“不是因为喜欢,”沉默了一会儿,韩枞声音很轻地说:“他只是想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尤继姚目视韩枞,眼中透露出欣赏的神色,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睛,身上穿着印有几何图案的外套,韩枞觉得,和三十五六岁的商人相比,尤继姚更像个不通人情世故,刚刚大学毕业的理工男。
他眼神平静地说:“冯礼华是十四年前,岐丰中学突然来了个很年轻的数学老师,他来了之后,岐丰中学突然多了条规定。”
“什么规定?”宫先生问。
“凡是总成绩排名全在年级后30名的同学,每天晚上,要去校长办公室抽签,被抽中的人,不论男女,都得去冯老师那里……补习。”
说罢,尤继姚盯着韩枞的眼睛,再次强调:“不论男女,每一晚,去一个。”
“什么意思?”韩枞的心往下沉了沉,皱眉道,
“你也可以理解为……‘献祭’。”
韩枞腮帮动了动,仍是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荒谬、可怕的事。
“没有人敢说出去半个字,也没有人知道———”尤继姚看着韩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岐丰中学的教导主任患有’性瘾症‘。”
“因为害怕再去‘补习’,所以大家都很努力地学习听课,如此一来,也就变成了一种假象——带去他那里的人,成绩真的进步了。
“蒙在鼓里的家长们非常高兴、感激,甚至还给教导主任送锦旗。那些全年级成绩中下、30名范围之外的学生的家长觉得……”停了几秒,尤继姚才艰难地把后面的话补充完整,“觉得自己的孩子也应该去‘补习,于是就疏通关系,想办法、想办法把自己孩子送去教导主任那里……。”
后面的他没再说了。
宫先生皱眉:“那些孩子,他们都没有人讲自己被———”
“———一是不敢,二是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风度翩翩、温和善良,为学生呕心沥血的三好老师,会是一个衣冠禽兽。
“没有人会相信的。”尤继姚惨笑道,“他们只会认为,这些坏孩子们为了逃避学习重担,不惜撒谎污蔑老师,觉得这种孩子真是可恶、可怕。”
“亲近之人的不信任,比身体伤害更甚。”尤继姚淡淡道。
韩枞和宫先生对视了一眼,后者骂了句脏话。
尤继姚喝了口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是第十七个。”
韩枞怔愣了下:“你——”
“——是苏婷救了我。”进包间以后,一直保持冷然状态的尤继姚忽然崩塌了信仰似的,好像一具失去灵魂和意识的躯壳,木纳道,“苏婷知道那些事,也跟她妈妈讲过,但是她妈不信,把她看的那些故事书、小说和漫画全都给烧了,让她专心学习,不要再犯臆症了。
“没多久,抽签就轮到了我头上。那天我肠胃炎犯了,没法儿去,苏婷就骗我,然后把我的衣服拿去穿了,戴着顶假发,代替我去抽了签。”
说到这里,尤继姚声音里染上了浓重的鼻音,几乎是哽咽着说:“她撒谎,骗我说,说他爸爸是学校元老级别的人物,教导主任不敢动她,我信了,我居然信了……我为什么要相信?”
漫长的寂静过后,尤继姚勉强平复了些,声音仍旧很低地说:“初二那年,我爸在工地上出了事,我妈去城里讨债,不幸遭遇车祸。月考成绩公布时,我的学习成绩降到了全年级倒数第三十名。”
静默半晌,韩枞问他:quot;具体有多少人?quot;
尤继姚好像有些呼吸困难,抬手摘了眼镜,缓了少时,才把眼镜重新戴上,慢慢道,“加上苏婷,有17个人。苏婷之后,没有了。”
“为什么?“韩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停手?”
“当然不可能是想做个好人啦!”宫先生安抚似地拍拍尤继姚的手背,“我来讲——因为苏婷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用这个作为要挟,让他不要再伤害她的同学们。”
韩枞困惑道:“既然有证据,苏婷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杀是吗?”尤继姚道。
韩枞点点头。
“火。”尤继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苏婷刚到白沙镇派出所报案,把证物交上去,离开不到十分钟,派出所就发生了火灾。”
韩枞感觉从未有过的愤怒,冷声道:“只有火,才能烧掉档案室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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