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樱子？”
    靳昆往餐盘里放了个鸡腿，又从桶里多夹了两筷子青菜，一边说一边放在了餐桌上：“别排队了，过来坐。”
    不止是靳昆，李群涛和其他几个小头目个个眉开眼笑的，对她的态度都极其得好。
    “来了。”
    从明夏的身后走过，樱子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享受着周围人羡慕的目光，她不再像刚来时那样低头小心，反而大方地仰起了头。
    网聊部门的销冠不是明夏，是樱子。
    吃饭时，明夏的精神有点恍惚，一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樱子不是那种巧言令色的女孩子，一直也没听说她有什么开盘的征兆啊？
    “樱子今天下午杀了一只十万的猪，你敢信？”端着饭盘蹲在明夏面前，赵冬梅用不可思议地语气说道。
    明夏：“十万？一口气给她的？”
    “可不是嘛！”
    赵冬梅点点头，下意识瞥了眼在前面和靳昆他们谈笑风生的樱子，“我刚才下楼，听那些狗推们说的。听说还是个高中生，尖子生，明年就要高考了！”
    明夏：！！！
    第15章 逃离金三角（15）
    短短一天捞了十万块, 樱子无疑是今晚最耀眼的主角。
    靳昆给她拿可乐、李群涛教她嚼槟榔，平常对她们疾言厉色的上级，仿佛全都成了她的好友, 甚至连周凯都主动掏出一沓钞票拍在她手上, 当做给她的私人奖励。
    “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 你啊，是块赚大钱的料！”周凯举起手里的饮料和她碰了下杯, 眼睛里满是赞许。
    想当年, 电销部开出第一个超十万的单子用了整整三个月，以“儿子出车祸住院”的理由，从一位六七十的老人那骗来了他攒了多年的退休金。
    □□部开出第一个超十万的单子用了两个月, 大多数赌徒都只敢在网上花点小钱, 口袋里的钱都丢到赌城里去了。
    当时是江亚莉软磨硬泡了许久，才哄得那人押了十万的庄, 前期可是没少做铺垫。
    二十一天, 这次网聊部突破十万大单只用了二十一天。
    果然啊, 杀猪盘才是二十一世纪最暴利的行业！
    从那一挂鞭炮上剪下一小节，周凯顺便把嘴里吸了一半的烟也交到了樱子手里：“老规矩，放炮庆祝，恭喜樱子小姐在咱们麦光公司开出了第一单！”
    啪！啪啪啪……啪！
    十响的鞭炮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钟, 但是她从中所得到的肯定、欣赏, 却能让她铭记很久很久。
    回到宿舍，樱子洗了一次奢侈的热水澡。
    洗发膏、沐浴露、护发素、身体乳……她从来没有洗过这样干净的一个澡, 在打工时没有，在家更没有。
    “明夏姐, 你也要洗吗？”
    樱子从淋浴室出来，碰到在洗衣服的明夏时, 客气地把手里没用完的半包洗发露递给了她：“还有点热水呢，洗澡可能不太够，不过应该能洗个头。”
    樱子能拿到销冠，能和周凯他们一起坐着吃饭，意味着她可以不再被欺负、轻视，走路也可以挺起胸膛。
    这本该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可明夏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不是因为她抢了自己的风头，是因为曾经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变了。
    站在明夏身边，打开水龙头清洗内衣时，樱子瞥了眼手机上收到的消息，顺手按下了最上面的一条长语音。
    【姐姐，求求你了，可以把视频删掉吗？我都按你说的把钱给你了，放过我好不好？】
    明夏：？？？
    听筒里传出的是一个略显稚嫩的青年音，说话时略带哭腔，委屈得像是只被棍棒殴打过的小兽。
    【我真的错了，姐姐，我现在真的好难受，睡都睡不着，我感觉我呼吸都是疼的。】
    【不要不说话好吗？我给你跪下！给你磕头行不行？！你到底怎么样才能饶了我啊！】
    【求你了，真的求求你，那真是我所有的钱了。】
    ……
    语气或是愤怒、或是求饶、或是绝望，一条接着一条，全是在这两三个小时内发来的。
    全部听完后，樱子没有要回他的意思，继续搓洗着水盆里的衣服，反而心情好了不少。
    “他说的是什么视频？”明夏问道。
    樱子不以为然地说：“自x发骚的视频啊。”
    男生叫赵浩然，是a市某重点高中的高三学生，是狗推从直播平台的交友速配博主那里加的。
    交友速配博主每天会发布交友主题，水友们可以提交自己的微信号报名，博主会随机男女配对让他们互加好友。
    那期的主题叫做“陪伴”，出于好奇，于是在考学之路上孤独前行的赵浩然，便加上了狗推的好友。
    知道对方是高中生后，狗推没想着跟他聊，备注一直是【x】，不过因为不能删好友的规矩，所以每天“早安”“晚安”“吃了吗”的群发消息还会发给他。
    赵浩然不知道对方是群发，每一条消息都会认真地回复。
    整天埋头苦读的日子太苦了，每天能有人这样关心自己，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大的陪伴了。
    上周，赵浩然回复狗推的群发消息时，正好被樱子看到，当时樱子没什么固定可聊的对象，于是就试着和他聊了起来，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成为自己的第一只“猪”。
    他们很聊得来，时不时的几条消息，每天晚上的语音、视频，不止是赵浩然，就连樱子也有了恋爱的错觉，差点忘了自己是网络骗子的身份。
    直到那一晚，视频的时候，樱子看到赵浩然偷偷跑进他房间的妹妹，看到妹妹因为不小心撞倒了他的书被他拿着拖鞋教训……
    那一刻，所有的喜欢都消失不见了。
    她想到了从小不被重视的自己，想到自己过年回家，被弟弟嘲笑是“赔钱货”，父母花钱给弟弟买新衣服，而自己还穿着去年的旧棉袄……
    樱子：“男的怎么了？凭什么觉得比女人高贵啊？！”
    青春期的男孩总会对禁果充满好奇，赵浩然也不例外，学习带给他的压力让他更想通过别的方式发泄，于是他便试着提出了视频自x。
    换做之前，把赵浩然当成男朋友的樱子一定会拒绝，但这次，她接受他发来的视频申请。
    手机系统是特制的，未免顾问在和客户时透漏些什么，每一次视频和语音都会被记录到云端。
    樱子和他聊得时间久了，知道他手里有一些钱，于是便想着教训他一下。
    “要是知道钱被骗了，我看他爸妈还会不会疼他。”樱子用力地拧着衣服，发泄着心头的那口怒气。
    她没办法报复在自己的弟弟身上，只好找只“猪”来开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明夏没想劝她，也不想当圣母，只是觉得樱子这么做很可怜而已。
    她口口声声讨厌“男宝”，用手段让男人栽了跟头，可她做得这一切，不还是希望得到周凯这些男人的肯定吗？
    把洗好的衣服装进盆里，离开时，樱子淡淡地说：“姐，我不走了，我想留在这儿。”
    从前，她的钱是用血汗换来的。要刷上百个盘子，在镜头前磨近十个小时的嘴皮子，才能换来那么点钱。
    现在，她动动手指就能让客户给她掏十万块钱，到手虽然没有那么多，但足够她之前打好几个月的零工了。
    她似乎能理解为什么荷官们愿意留在这儿了。
    更重要的是，在自由的麦北她可以彻底脱离那个嫌弃自己的家。
    【她的精神状态正在从正常转化为异常，】看着樱子潇洒离去的背影，系统幽幽地分析道，【这对应了“变态心理学”的应激反应范畴，具体表现为受负面影响导致价值观受损，以及行为变得堕落的过程，俗称“黑化”。】
    【有时可以在脱离情景后自愈，有时则会造成持久破坏，即人格结构的扭曲。】
    【她经受得太多了，家庭、自以为的爱情都在冲击她的脆弱点，所以她选择了与之对立。这种情况，她不适合再继续合作下去了。】
    明夏遗憾地深吸了一口气，【那就算了，随她吧。】
    ……
    看到樱子的待遇后，网聊部门的顾问们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都比之前更努力了。
    当初刚来时，她们都想着怎么离开，可现在，她们只想着怎么“杀猪”、怎么圈钱。
    只有明夏，还是咸鱼一样应付着工作，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要是单纯的聊|骚倒没什么，不过就是打打字而已，偏偏那些客户要求过分，不让他们从互动中得到快感，就别想从他们身上圈到钱。
    “宝贝，我好难受，嗯……帮我，帮帮我……”
    躺在床上，听着手机那头奇奇怪怪的动静，明夏一脸懵逼。
    她也没开摄像头啊？打个语音而已，这都能沾上颜色？
    【这叫磕|炮，就是语音xx，是一种病态的发泄方式。】
    系统变成了那位严肃的“教导主任”：【现在网络发达，很多年轻人的爱情观比较扭曲，于是就衍生出了这种非正常的方式，一般会配合口技来模拟那方面的声音。】
    明夏：……
    听着手机那头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明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挂断了电话。
    这太变态了，不行不行，她接受不了这一套。
    从宿舍出来准备去上卫生间，明夏迎面碰到了从楼上下来的江亚莉。
    她左手拿着自拍杆、右手绕着耳机线，身上那件短袖领子恨不得掉到肚脐眼……
    除了荷官的身份，她还是坐拥百万粉丝的网红，为了能多赚点钱，闲着没事就会播一会。
    有时候是在外网擦边、有时候是在平台正经聊天，李群涛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没耽误工作，随她播些什么。
    看样子她刚结束直播，瞧她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应该是收了不少的打赏。
    “刘继凯？”
    江亚莉倏地停下脚步，拿出手机划拉着她冗长的通讯录列表。
    把手机举到明夏面前，江亚莉饶有意味地说道：“他好像是你的‘猪’吧？”
    要不是她提醒，明夏都忘了，除了狗推每天发的早晚安之外，她都好久没跟刘继凯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