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百宝阁为了埋下这枚高级探子,确实花费了许多心血。
原本这不是舒朗该知道的,但谁叫他大哥立了大功,陛下已经初步将百宝阁的部分东西往大哥手里转移。
荣舒堂为了弟弟能平安活着回去,可不得公器私用一回?当然,荣舒堂能公器私用,是相信舒朗不会乱来,好比眼下舒朗若能成功逃离,没被对方抓住掏出老底的话,荣舒堂此举不仅无过,还得有功。
说好听点,称的上一句深谋远虑。
王太后自是不会轻易答应舒朗如此离谱的要求,大王子可是他们许家的希望,她若能随便被舒朗的三言两语给糊弄住,那便不是能被先帝独宠数年,生下儿子还成功坐上皇位的王太后了。
她嘲讽舒朗:“痴心妄想。”
舒朗也不在意,索性闭上眼睛,叫对方自便。
他的要求不会改变,还很自信王太后已经对那半颗玛丽苏系统出品的美颜丹感兴趣了,此事不会如此轻易结束。
听见王太后带人离开的声音,舒朗眼睛都没睁,好心提醒道:
“剩下半颗,我交给了一个你们这辈子都想不到的人保管,没有我,你手里那半颗传世奇丹便作废咯。”
王太后脚步不停,上船离开。
夕阳缓缓落下天幕,远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宫灯,湖心亭四周却因王太后早年吩咐过不叫人打扰此处安宁的原因,逐渐陷入黑暗,整个湖面只余船上宫人点起的几盏灯火,用来照明前进的路线。王太后在船头沉默半晌,听着划桨划过水面的声音,吩咐身边宫人:
“那琅树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十有七八与景朝来使有关,叫人趁着夜里宫宴之时,去使团下榻的驿馆找找美颜丹的下落。另外,老二那里应该找人找疯了,处理好尾巴,将人看好了,别被老二的人摸过来。再让人去江南查查琅树的底,要快。”
宫人小心应下。
二王子可不找人找疯了嘛,好不容易有个能救母亲的人,结果一转眼的功夫,人好端端的在王宫里消失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可没心大到只让二表弟一个小孩子,单独送舒朗出宫。
叫二表弟作陪是为表郑重,明里有数十宫人跟随,暗里有许多高手护送,全都是他的心腹之人。如此重重防护下,竟然还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不得不说,对方对王宫的掌控程度远高于他。
能做到这一点的整个王都里屈指可数,二王子心里有数。
舒朗消失的第一时间,他便得到了消息。
亲自去舒朗失踪的那个拐角假山查看情况,很快在假山内发现了一条通往百兽园的密道,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确定了舒朗是在被人打晕后通过密道火速带离现场。
一路追到百兽园,在对方有意扫尾的情况下,便彻底失去舒朗的踪迹。
他们推测对方并未将舒朗带出王宫,于是在一下午时间,二王子的人将王宫里能找的地方掘地三尺,可惜始终没见着舒朗的影儿。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收获,经此一事,二王子也算确定了他那二表弟早就投敌这一事实。舒朗这事儿,若没有他那好表弟通风报信,哪儿能那般及时的在层层护卫下被人悄无声息带走?
想想躺床上等着救命的母亲,再想想下落不明的舒朗,二王子一下午在心里给二表弟想了八十种死法,就等找着人在对方身上实验了。
舒朗未曾按时回去,大将军府和使团那边都明白这是出了意外。使团内几个知情人心急如焚,还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他们使团和那镇国大将军府找来的大夫琅树,明面上可没任何交集。
此时天色渐暗,驿馆中使团众人换好了朝服等待进宫赴宴,院子里仆从脚步匆匆,张罗车马。
常卿和正使大人齐聚舒朗屋内。
虽然门窗紧闭,院中烈火国来往差役还是能听见屋里头,那可怜的年轻副使大人,正哄孩子似的求荣舒朗:
“我的小祖宗哎,这国宴可不兴您说不去就不去。是是是,我知道您逛了一整日,很累了,要休息。不若这样,您歇着,我唤人进来帮您梳洗穿衣,回头喊两个差役一路将您挪到马车内,保证不耽搁您休息。等到了王宫,您只管避在咱们身后,该吃吃,该喝喝,保管不叫您有丁点儿劳累,可好?”
“哎,您别摔东西,我知道您有钱,来来来,您有钱,直接往我这儿砸,我接着就是,怎好便宜了旁人?什么?身体不适?您这会儿说身体不适已经晚了,咱们参宴名单中午便送上去,临时缺席解释起来,比直接参加宴席可麻烦多了!”
然后又传来正使大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是,不要旁人,本官与常大人亲自帮你穿衣梳洗!”
不用瞧,屋外众人心里就已脑补无数。纨绔官三代,有后台的熊孩子,欺压的官场新人无力反抗,以至于国之栋梁不得不被迫弯腰,亲自做起了小厮丫鬟的活计,服侍那纨绔公子穿衣梳洗。
谁听了不掬一把同情泪?
尽管一个白日过去,那位的撒钱败家能力已经得到了整个国都商家们的认可,可万万没想到,终究是他们目光短浅,见识不够。眼下才瞧见真正纨绔公子的奢靡能到什么程度。
与这位一比,他们烈火国那些成日流连花丛,不学无术,隔三差五被长辈揍的哭天抢地的纨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哪个有这位会作死?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种敢随意骑在正四品官员头顶撒野的孩子?
外头人对舒朗产生无限猜想的同时,屋内常卿急得团团转,正使坐在桌边愁眉不展,那位易容成舒朗的差役被这压抑气氛感染,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敢说话。
常卿摸着袖中厚厚一沓收据,焦急道:
“大人,眼下情况不明,荣二的身份千万不能暴露,我们这边多稳住一刻,他那头便能多一分希望!若叫人知道能治好王后的琅树大夫便是荣二,他更无法脱身了!”
常卿简直不敢想,荣二身份暴露,烈火国拿他身份大做文章,反过来要挟使团,乃至于威胁朝廷的局面。届时不仅荣二,便是整个使团,都将成为大景的罪人!
这趟出使,跟往人家嘴里主动送菜有何两样?奇耻大辱!
常卿问假扮舒朗的差役:“你那易容,能保持几日?”
荣二临走时可没带任何易容工具,那妆容若是脱落,荣二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辩解不及。
差役急忙道:“小的可是拿了祖传的方子配比为荣公子乔装打扮,不见水火,至少能保持半月!与小的面上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您放心!”
常卿怎能放心?不说荣二此行的重要性,单从私人感情来讲,作为荣舒堂的知己好友,他也不愿对方最疼爱的弟弟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啊!
出师不利,当头一棒,当如是!
正使道:“我们该相信荣二公子,他擅决断,有谋略,即便身陷囹圄,也不会轻易将自己陷入困境。我们还得按计划正常行动,免得被人看出端倪,反倒怀疑到他头上去。
你记住,我们此时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为荣二争取时间,在为此次出使争取最大利益。本就是打着兴师问罪,往死了得罪左相的主意而来,千万不能露出丝毫其他情绪。
至于荣公子,我已经着人私下去寻,稍安勿躁。”
正使叮嘱差役道:
“待会儿出去,将荣公子那股纨绔劲儿使出来,外头天色黑,旁人瞧不清,应当不会露馅儿。随后你便找借口与本官和常卿大人同乘一辆马车。
到了王宫,做出不耐烦的样子,生人勿进。尤其是出使过景朝,与我等同行一路的官员,他们对荣公子十分熟悉,一定要避开与对方近距离接触。本官与常大人会为你打掩护,放机灵点儿明白吗?”
别看正使表现的淡定,心里比常卿还急。此时已经顾不上与二王子扯皮,究竟谁该为舒朗的失踪负责,只想尽快将人找出来。
否则。
想想临出发前,陛下与太子,以及十三皇子皆单独找他谈话的内容,便忍不住打个冷颤。
舒朗这会儿也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眼瞅着王太后一行人离去,湖面缓缓洒下一道清冷的月辉,微风起,凉意从脚底而升,舒朗借着月辉点了几支蜡烛,索性将被子披在身上,开始琢磨要不要想办法从湖里钓只鱼果腹。
尽管中午那顿没少吃,这会儿也饿了,他还正长身体呢,不能饥一顿饱一顿。
用被子将自个儿裹成一团,坐在廊下吸收天地日月精华,面上一片祥和。心想他等的人半个时辰内不出现,他可真要忍不住跳下去抓鱼了。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万事俱备
世上没有哪个地方是真的铁板一块, 端看有没有找准突破口,以及打开这突破口需要付出的代价划不划算。
而对眼下的王太后而言,舒朗给出的东西足以叫她心动, 可远不够让她做出放弃大王子的决定。
这件事舒朗心知肚明,所以他在等一个推手。
终于,在舒朗昏昏欲睡之际, 湖边远远飘来一盏盈盈灯火,明明灭灭。离得近了, 伴随着划桨划动的水声,能勉强瞧清楚小船上是个身段婀娜的女子。
舒朗盘腿坐在廊下,紧了紧脖颈两边的被子, 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总算是将人给等来了, 若不然,他真怕自个儿忍不住跳下去生啃活鱼。
看来这位王太后对那颗美颜丹的重视程度, 比她表现出来的高许多, 否则怎么着都该饿他两顿, 而不是令人准时准点儿送饭。
来人上岸,沿着走廊缓缓走近, 舒朗瞧她身形有些消瘦, 身上穿的并非一般宫女衣裳, 行走间自有一番风韵, 心里大概有了数。
从对方手里接过食盒,席地而坐,打开,从里面挑出几碟清淡小菜, 至于煎炸炖煮过的, 闻了一下便置在一旁, 尤其是酒水,更是动都不曾动一下。
那女子见舒朗这般作态也不奇怪,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舒朗也不问对方在等什么,直等吃了个三分饱,放下筷子,这才饶有趣味道:
“许贵人,久仰大名。”
那女子偏头,挑眉,一举一动皆是风情,容貌虽不是舒朗见过最美,可这种骨子里的风情,是许多人后天模仿不来的,尤其令人着迷。
尽管她面上带着淡淡的愁绪,却无端多了几分破碎感。
开口时语气虽冷冷清清,可语调中有几分不自知的勾人意味:
“你怎知是我?”
原本舒朗是不确定的,只不过赌一把而已。可见到真人后,便知自个儿赌对了。这种长相气质的女子,若只是个普通宫人,活不到今日。
他仰头瞧了对方一眼,好笑道:
“我是医家,你身上这上好的金疮药味儿,虽然很巧妙的被胭脂味儿遮盖,还是瞒不住我的鼻子。景朝王宫也仅限几位贵人使用,一般宫人可用不起,加之您这幅装扮,代替王太后随意出现在此,我总不会将您认成宛贵妃吧?”
据舒朗所知,宛贵妃许氏圣宠不衰,在有了大皇子后又陆续生过几个孩子,可惜都没立住。这些年宛贵妃上了年纪,左相府为了稳固地位,便又送了宛贵妃的妹妹进宫。
那姑娘一进宫便得了贵人位份,又两年,生下九王子。
按理说,不论是许贵人还是她生下的九王子,都是天然的大王子党,该为大王子扑汤蹈火肝脑涂地,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舒朗之所以觉得这事有能钻空子的空间,是因根据他了解的信息,这位许贵人虽得国王喜爱,却常年服侍王太后身边,吃斋念佛。
当时他只觉这事从里到外透露着违和,许贵人是左相府送进王宫固宠的,那她得到国王喜爱,不论是左相府,还是宛贵妃,亦或者王太后,都该乐见其成,并暗中相助才对。
说直白点,既然国王不可能一辈子只喜欢一个女人,那何妨叫他多喜欢几个左相府出身的女子?左相府在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地位也能更稳固几分。
由此可见,许贵人在生了孩子后,毫不迟疑的跟着王太后吃斋念佛,王太后也是默认的态度,便很不合时宜。
以前舒朗没想明白其中缘由,眼下闻着这股金疮药味儿,倒是猜出几分。毕竟整个王宫,能随意动手伤了左相府女儿,宛贵妃妹妹,九王子生母,所有人却三缄其口的存在,屈指可数。
不管怎么说,能得王太后信任,又不被王太后忌惮,且此时能在后宫自由行动还不被二王子的人注意到,前来为舒朗送饭之人,极大可能就是她了。
想明白这些,舒朗快速切换思路,面上还是那股阴沉气,似呢喃,似引诱,轻叹一声道:
“我做大夫的见过许多病人,寻常人发泄心中愤懑时,最多摔几个茶盏,借酒浇愁,或与人大吵一架,大哭一场。而有类病人发泄时便要对身边人下手,或是皮鞭抽打,或是直接上嘴咬人,总之将人折磨的越惨他心中越畅快。
为了满足他们这种病态的喜好,他们甚至还会精挑细选,耐心养一个固定的被折磨对象,将人牢牢控制在手里,瞧见对方生不如死却无处可逃,只能痛苦承受的样子,便能极大地满足他们变态的心理。”
舒朗语气轻快道:“许贵人,您说呢?”
许贵人冷淡的面容终于露出几分惊疑,视线死死地盯着舒朗没说话。
虽然许贵人一身宫装站着,舒朗身上裹着厚棉被盘腿坐着,她却并未给舒朗丝毫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舒朗甚至很自在的指指旁边那把,傍晚被王太后坐过的椅子,邀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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