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舒堂见状将视线转移到弟弟身上,见他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似乎对此一点都不惊讶,心下有几分不解。
忽听他娘此时突然开口:
“我嫁入荣家,先后育有两子,长子自是不能行过继之举,便只剩幼子。然当时伯爷膝下只这两孩子,心中十分不舍,便对老侯爷言明,欲将幼子养到十三岁,培养些兄弟感情,日后好相互扶持,那时再办过继之事正好,老侯爷便同意了。”
说到这儿荣夫人闭口不言,因为后面的事,不是她的身份能说的。
但荣夫人不说,舒朗可一直等着呢,在大伙儿各异的神色中,小嘴叭叭,那叫一个畅快,荣伯爷想阻止都没来得及,就被他把底裤给掀了:
“所以祖父自来便待我十分亲厚,疼我远超大哥他们,甚至在临终前将所有私产以及一支私军留给我,当然这事只少数几人知情。可惜祖父他老人家没等到我十三岁便去了。”
舒朗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看了荣伯爷一眼,幽幽道:
“之后五公主凭空出世,而我为了五公主一掷千金,纨绔败家的名声渐渐传开,一日胜一日的不像话,过继之事便在大家默契不提中,拖延至今。”
作者有话说:
舒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0章 我换爹了
舒朗似模似样的做了个罗圈儿揖,像是根本没瞧见他爹要吃人的眼神,笑嘻嘻道:
“说来我也替我爹深感惭愧,这些年我不懂事,他老人家唯一阻止我学坏的法子,竟只想将私库钥匙拿去替我保管免得我败光家产。可祖父生前便叮嘱过,私库只能是我一人的,便是亲生爹娘也不能沾染半分。”
若之前众人所言还算委婉,给彼此留了最后一点面子,可舒朗这番话一出,算是彻底将荣伯爷的面皮扯下来扔地上踩,就差直接告诉大家:
我爹贪图祖父留给我的私产!强抢不成,又故意放纵,将我往歪路上引!
不大喇喇讲出来也没差,在场没一个傻的,谁还不明白荣伯爷那点儿小心思?
可这话舒朗能说,荣伯爷不能认,他当即满脸委屈焦急的跟荣老夫人解释:
“母亲,您知道我的为人,我绝无此意!若我真动了如此不堪念头,叫我天打五雷轰!”
不得不说荣伯爷是个狠人,知道做再多辩解都无用,因那些事他的确做过。可他毒誓一出,众人难免有几分动容,这年头人对誓言抱有相当大的敬畏心,没人会轻易咒自己不得好死。
谁知荣老夫人只缓缓掀开眼皮瞧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
“有没有这个心思天知你知,旁人何干?与其叫你糟蹋自个儿,带累我儿与夫君战场搏命得来的伯府传承,倒不如用你心爱女人来起誓。”
“若你今日有一句假话,叫那个女人这辈子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不入轮回!”
老夫人这话说的轻飘飘,大多数人以为她说的是后院张扬跋扈的张姨娘,老太太厌恶蹬鼻子上脸的妾侍之流众人皆知,他们对此并不意外。唯有荣夫人嘴角没忍住抽搐了几下。
荣伯爷对上老夫人仿似洞悉一切的双眼,弯下去的腰半晌直不起来,楞在那里说不出一个字。
舒朗站在老夫人旁边将一切收归眼底,突然便想明白了许多之前不曾留意之事。
荣伯爷不说话,老夫人也不开口,众人心里彻底明白了。除此之外还得赞一句他对张姨娘是真爱!
老夫人对此好似并不意外,连嘲讽都懒得给,直言:
“我不管你因何故要召集族人欲将舒朗这孩子逐出族,昏了头也罢,受人蒙蔽也好,这些个借口老身懒得听,只一点,你膝下任何一个孩子你都有权随意处置,除了舒朗,望你谨记在心!
正好族老和亲家都在,便借此机会将舒朗过继一事落实了吧!”
扭头吩咐身边的刘嬷嬷:“叫人开祠堂,老身亲自带舒朗去改族谱,敬告祖宗!”
当真是曾随夫君上过战场厮杀的女人,雷厉风行的性子不改当年。
一时众人都不知该惊叹荣伯爷脑壳儿进水要除儿子出族,还是震惊老夫人这突如其来的决定。信息量太大,他们得缓缓。
全场就舒朗和老夫人最自在,两人还在那儿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嘀咕咕。
舒朗半蹲在老夫人膝前,仰头好奇问她:
“若不是我无意间知晓此事,您是不是不打算让我做大伯的儿子啦?您是不是嫌我没出息,不配做大伯的儿子?”
老夫人斜睨他一眼,眼神里全是“总算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意味。
“你知道就好。”
舒朗被嫌弃至此,也能没心没肺的缠着人唠嗑儿,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有几分得意:
“那您今儿怎的又改了心意?是发现孙儿我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简直和大伯是天生的父子相吗?我就知道我如此优秀,怎会无人懂得欣赏呢!果然咱家里祖母您才是最有眼光的那个呀!”
顺手比了个大拇指,高高在老夫人面前晃悠。
老夫人不想搭理这没脸没皮的聒噪孩子,心里琢磨着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长了一张嘴。
不想继续被缠着说些没边没际的鬼话,老夫人示意舒朗搀扶她起身,然后带一大群人呼啦啦往祠堂方向去。
既没有沐浴焚香,也没有择黄道吉日,就在这么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傍晚,在荣老夫人的主持下,在荣柳两家所有长辈的见证下,敬告先祖,三跪九叩后,舒朗高高兴兴的换了爹,成了他大伯荣轩的儿子。
还没出祠堂,舒朗便语调轻快的喊了走在前头的荣伯爷一声:
“二叔!”
声音之响亮,态度之亲切,叫荣伯爷恨不能当场叫人缝上他的嘴。
更叫他气愤的是,这孽畜转头管柳氏亲亲热热喊娘,管舒堂坦坦荡荡喊大哥。
这是侮辱谁呢?
荣伯爷只觉一口热血上涌,眼前一阵发晕,勉强维持住身形,悲痛欲绝道:“母亲,您就不管管吗?”
老夫人被舒朗搀扶着,闻言脚步不停,不急不缓迈过祠堂门槛儿,瞧着外头霞光漫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语气里也带上几分往日没有的轻柔:
“自然是要管的,这伯府传给你,便是你的,谁都抢不走。只善德院是你父亲生前花了心思,特意为你大哥布置的地方,明日便叫人封了吧。
今你大哥有后,且你与他早已分家,日后我便随舒朗一道儿过日子。我们祖孙继续留在伯府多有不便,即日便着手搬出去住。”
荣伯爷此时感觉他简直心力交瘁,恨不能直接晕过去算了。
这才不声不响的把儿子过继出去,赶明儿老夫人就跟那孽畜搬出伯府,叫同僚如何想他?叫圣上如何看他?叫军中将士如何待他?
他都能想到日后被人戳脊梁骨骂无耻小人的场景了!
正欲开口阻止,便听老夫人接着道:
“你是庆城伯,这伯府早该是你来当家,有我在,你行事终归要多几分顾忌。”
这话简直戳到荣伯爷心坎儿最隐秘柔软的地方了,这些年外人羡慕他运气好,一个生母不详的可怜虫凭空继承了偌大伯府,先帝和今上又看在他父兄的面上,对他多有照拂,可内里的苦有谁知?
从娶妻生子到军中任职,乃至寻常一言一行,没一样是他能做主的!本以为老侯爷没了,他终于能挺起腰杆儿活的像个人了,谁知老太太即便不出椿龄堂一步,依然有法子叫他在军中灰头土脸。
他都四十岁的人了,头上还压着一座又一座搬不动移不开的大山,压的他日日夜夜喘不过气,他不想自己当家做主吗?他做梦都想啊!
于是所有的顾虑在老太太这句话后,便都可以放在一边,躬身道:
“既然此事乃母亲所愿,孩儿不敢违背,且请母亲捎待几日,叫孩儿为您寻一处好宅子,好生布置,也叫您住的舒心。”
老夫人被舒朗扶着,二人缓缓从他面前走过,那声音清晰的传进他耳里:
“不必了,隔壁空着的宅子是早年先帝特意赐给你大哥的,内务府年年派人修整,里头下人都是现成的,我们直接搬过去就成!”
这下不仅荣伯爷惊讶,便是荣柳两家在场之人全都惊住了。
要知道隔壁那宅子光看占地,就是两个庆城伯府大,近二十年来,年年都有内务府官员亲自带人去里面修整,单是每年抬进去的珍宝古玩便车载斗量,好些东西即便五公主的百宝阁也十分眼馋却不能得。
如此宅邸,却连个正儿八经的牌匾都没有,说那是全京城最神秘的地方也不为过。
不是没人打过那宅子的主意,可最后都不了了知。京中有人传言,那是先帝用来金屋藏娇之所,女方身份多有不便。坐落在庆城侯府旁边,有叫庆城侯这个老部下帮先帝照顾的意思。这算是比较靠谱的说法。
坊间传说更是五花八门,百姓脑洞大开,说什么的都有,从神秘天象到与人偷情,简直叫人大开眼界。
但从未有人想过,那宅子竟是先帝赐给早逝的荣轩的,叫人年年修缮,好似那孩子还在世一般,即便到了当今手上,这种维护也从未断绝。
即便先帝已不在,他对荣轩的这份疼爱,也叫在场之人心惊,同时也叫他们恍惚忆起,那是个多么叫人惊艳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舒朗:我新爹如此牛皮,是我没想到的。
第21章 我被上学
老夫人雷霆手段,出了祠堂便打发舒朗亲自带人去给隔壁宅子挂匾额,匾额是从老侯爷生前的书房内搬出来的,上书“荣宅”二字,虽不犀利,却自有风骨,舒朗一瞧便知是老侯爷生前练了许多遍方有如此好的效果。
瞧着舒朗欢欢喜喜带人离开,老夫人又令人着手搬家,椿龄堂的下人听到命令好似并不惊讶,井井有条的行动起来。
舒朗忙完后眼尖的发现,很多东西都是早早整理好,就跟等着这天的到来似的。
老太太才是这府里头一份儿的清醒人。
搬家一直持续到半夜,下人忙碌往来,两座宅子灯火通明,火光照亮了整条安庆街,出了这般大事,今夜荣伯府内从上到下无人能安心睡眠。
夜间巡逻的五城兵马司被这边动静惊动,指挥使亲自带人前来查探情况。一问之下知晓其中内情,按下心中惊讶,特意遣人留在现场帮忙。
老太太精神格外好,傍晚用过晚饭还亲自带舒朗参观他们的新家。到了夜里人家也不硬撑着,大手一挥,叫刘嬷嬷请来荣夫人和荣舒堂,嘱咐两人:
“帮守光盯着些,若有趁机闹事,手脚不干净的直接处置了就是。”
尤其强调一点:“别叫这混小子自个儿拿主意,寄雨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便多辛苦你了。”
寄雨是荣夫人柳氏的闺名,老太太虽不喜庶子荣桥,但对看着长大的儿媳柳氏却十分宽和,打柳氏进门后便放手将伯府交给她打理。对柳氏生的两孩子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
虽然她老人家的亲近,一般人还真感受不出和冷漠有何区别。
而荣夫人“帮忙看着”的法子,就是把两碍事的儿子赶一边儿去,她亲自和刘嬷嬷对接。
被嫌弃的舒朗撺掇他大哥,两人搭梯子爬上荣宅主院屋顶,瞧着下头灯火辉煌,他娘和刘嬷嬷在烛光映照下忙进忙出,颇有忙里偷闲的意趣。
要说这一整日受惊吓最多的是荣舒堂才对,直到这会儿他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头顶浩瀚无垠的星空也无法叫他释怀,见着弟弟没心没肺的模样,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只问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舒朗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换了个半躺的姿势,双手枕在脑后,仔细回想一番道:
“是父亲第一次想从我手里抢走私库钥匙后,我听见他和母亲吵架才知道的。”
算起来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荣舒堂不知说什么好,瞧着下头母亲带了几分轻快的脚步,他便明白母亲对此事也是乐见其成的,不过这些年依着母亲的身份所限,不便主动提及罢了。
只好学着弟弟的样子半躺在屋顶。夜间凉风习习,头顶群星闪烁,伴随着院中时不时传来的人声,一切都是他十九年礼教森严的人生中不曾体会过的场景,让他整个人都放空了。
舒朗没法儿安抚荣舒堂复杂的情绪,用胳膊肘捅捅他,在对方看过来时,出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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