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 一百七十四 道别

    没有人拒绝，所有人都并肩站在了我的身旁，像是护卫一样守护着我，静静地和我一起站在栈道的高台上，举目望着远处的日出。
    这大概是我见过的喜马拉雅山最美的日出，橙红色的暖日缓缓地从远处的章子峰顶上升起，就像是一颗模糊了天空与日心的红毛丹，千山万雪都在那炫目的阳光下变为了深色，在这无上的光芒面前，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暗淡了。
    直到太阳缓缓浮起，越过山顶时，世间万物才被重新赋予了色彩，呈现出了蓝色的冰川和银色的雪地该有的色调。
    观看日出的过程中，所有人都是那么的安静，甚至没有人大口呼吸。但是，当太阳跃过了山顶时，我却听到了一片抽泣声。
    我的审判时间，到了。
    “谢谢大家……”我的目光从远处的山峰渐渐收回，然后转向了身旁的人影，“能够和你们看这一次日出……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猫三昧突然哭了起来，她转向了我，双目通红，带着哭腔，道：
    “难道一定要这样吗，飞晖？总有别的办法的……总是会有的！”
    看着猫三昧那血红的脸，我笑了。
    “也许有别的办法吧……但是这个世界等不了那么久了。”
    “可是……飞晖，你怎么能让我们做这种事呢……”凰极生依然是满脸痛苦。
    我看向了凰极生，笑道：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归元的方式，但是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被我最重要的兄弟和朋友们杀死……对不起，会长，可是我想，也许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割断心里对你们的牵挂。”
    我伸出了手，指了指我的胸口，然后，看向了眼前的众人，道：
    “来吧，会长。我已经想好了……”
    “不行，飞晖！我们不会这么做的！”猫三昧突然叫了起来，然后开始捂着双目失声痛苦，手中的匕首，更是砰得落到了地上。
    “猫姐……别这样啊……要是你们这样，我也会不想离开这个世界的……”我的声音也哽咽了，“那样遭殃的，只会是这个世界上无辜的人……对吧……猫姐，请你成全我。”
    我看向了凌子蟾，向他递出了一个恳求的眼神：
    “子蟾哥，拜托了……你是大伙里最理智的，这个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取舍……当初，是你和猫姐把我带上了天上世界，现在，我也希望能够你来亲自送我离开。拜托了……”
    我用万分恳求的眼神凝视着凌子蟾，而周围的人也是面色挣扎地看着凌子蟾，而凌子蟾的脸上更是一片阴翳，我看到他握着匕首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子蟾，不要。”矮子面色复杂地看着凌子蟾，然后狠狠地摇了摇头。
    凌子蟾死死地抿着嘴唇，他沉着脸，手臂不停地颤抖着，细长的刘海阴影之下，他那平日里无比犀利的眼睛里此刻却藏着深深的灰暗。
    “子蟾哥，求求你了……”我的声音里也几乎带了一丝哭腔，“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当初和循蜚大战的时候，你也曾经想牺牲自己成全整个世界……我现在，和你当时是一模一样的，子蟾哥，成全我吧……这是我的心愿。求求你……”
    凌子蟾的颤抖愈发厉害，他有些艰难地转身，我看到他的手指几次想要放松，却又几次握紧。尤其是当我提到了循蜚的时候，我能够看到凌子蟾的眼神明显变得清明了几分。
    终于，在我的催促与恳求之下，最为理性的凌子蟾，还是踩着雪地，握着匕首，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然后，凌子蟾双手同时握住了匕首的把柄，双臂同时发力，他双肩的肌肉都微微鼓突了起来，那一刻，在凌子蟾那微乱的刘海之下，我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还有那双血红眼睛眼角缓缓流淌而下的泪水。
    “飞晖，”凌子蟾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道，“我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我不配做你的哥……可是，我能够理解你……”
    见到凌子蟾抬起了双手，猫三昧失声尖叫了起来：
    “子蟾，不要……！”
    可是凌子蟾终究还是猛吸了一口气，然后肘部微微收缩，小臂并拢双手十指交叉紧握着匕首，猛地向着我的胸口正中央刺了下来！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轻呼了一声。
    冰冷的感觉刺破了我的皮肉，穿透了我的胸膜，卡进了我的胸膛之中，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强烈的锐物感进入到了我的身体之中。
    凌子蟾双手握着匕首柄，那一刻，我能够从匕首感受到凌子蟾那颤抖的双手，终于，凌子蟾这个从来不曾哭泣的男人，在这一刻也忍不住放声痛苦，他突然仰头悲吼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迷路在雪山只的孤狼，吼得那么撕心裂肺，哪怕是当初在中庭面对失去猫三昧时，他都没有发出过这样凄厉哀绝的声音。
    缓缓地，凌子蟾就这样握着匕首，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他一只手撑着颤抖不已的身躯，滴滴的泪水落到了冰冷的雪地里，化开了些许的坚冰。
    “对不起，飞晖……对不起！”凌子蟾声嘶力竭哭着。
    “不……子蟾哥，你做的很好了……谢谢你……”我欣慰地看着凌子蟾，看了看残留在我胸口尚未拔出的匕首，然后看向了周围的其他人，道，“猫姐，你也来吧……这点程度，求求你了，我现在好痛啊，求求你们，早点送我上路吧……”
    在我的催促和哀求之下，猫三昧的哭声终于还是渐渐止住了，猫三昧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她软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用她那双湿润清澈的眼睛看着我胸口那缓缓流淌而出的鲜血。
    “飞晖……”猫三昧已经泣不成声。“我真是个没用的姐姐……”
    我摇了摇头，笑道：
    “猫姐，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你陪我一起开心，一起冒险，总是能够耐心教导我，在我尴尬的时候出手帮我……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有你在，我永远能够对这个世界充满新奇感……我会对天上世界充满喜爱，有一半，是因为有你带着我……”
    猫三昧潸然泪下，她猛地摇了摇头，玉白的小手也在不断地颤抖着，她好像在竭力说服着自己，可是最后，她微微睁开双眼时，她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凌子蟾身上。
    她看到了凌子蟾那双坚定的眼睛。
    “我永远陪着你。”凌子蟾说，“我们一起赎罪。”
    在那双坚定的眼睛注视之下，猫三昧的眼神也终于变得坚定了起来。
    “飞晖……对不起！”猫三昧带着哭腔轻叫了一声，然后也握着匕首，向着我的右胸刺了下来！
    冰冷的匕首轻轻刺开了我的身体，但是却没有凌子蟾那么深入，锐利的刀锋此刻却显得有些温柔。
    我鼓励地看着猫三昧，道：
    “猫姐，还不够啊，加油……”
    猫三昧抬起头，满是晶莹汗珠的额头下，是一双满含深情的眼睛。
    下一刻，猫三昧痛苦地闭上了双目，然后双手微微用力，匕首再一次更深入了我的胸口之中。
    我的身体轻轻一颤，猫三昧紧张地松开了双手，睁开了眼睛，惊慌失措而又满脸愧疚地看着我。
    “做得很好，猫姐……谢谢你。”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伸出了手，一左一右牵住了猫三昧和凌子蟾的手，强笑着道：
    “我知道这个条件充满私心，而且很过分……但是，求求你们答应我，子蟾哥，猫姐，从今以后，不管是千难万险，还是刀山火海……你们都要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
    凌子蟾和猫三昧微微张开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那一刻，他们的眼神同时浮现出了迷茫，但是最后，他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凌子蟾和猫三昧同时泪流满面地回头看着我。
    猫三昧和凌子蟾同时紧紧握住了我的双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飞晖……我答应你……”猫三昧哭着说，“飞晖……谢谢你……”
    听着猫三昧软软的声音，我感觉自己心头的重担终于消散了一半。
    我微笑着看向了一旁已经哭肿了眼睛的矮子，道：
    “百阅哥，该你了。”
    “飞晖……你这个蠢货……我怎么……怎么就会认识你这么个蠢家伙！”矮子不停地揉着眼睛，“要是……我当初压根就不认识你就好了！”
    “是啊。这些年来，我一直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呢，百阅哥。”我笑着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惹麻烦，你在帮我解决危机啊……如果没有你，我真不敢想象，我的人生现在会是什么样……哈哈。”
    笑着笑着，我的嘴角，滚涌出了一个大大的血泡。
    矮子哭得更厉害了，狐仙儿也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泪。
    “别说了，飞晖……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帮你解开了神兽密码……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你懂吗？！”
    我笑着道：
    “不，这是你做的最最正确的事了。和你认识这么久，我知道你最能撒谎吹牛了……可是，我也知道，你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善良，更要聪明。我们可是同床三年的好哥们，我对你……还不了解吗？”
    矮子狠狠地抽噎起来，他开始放声大哭。
    “我走了以后，要和新舍友，好好相处啊……”我轻轻地说。
    矮子已经泣不成声，他双手举着匕首，匕首尖在我的胸口上轻轻晃动，却是始终不曾刺下。
    直到一只柔白而用力的手覆盖在了他的小手之上，矮子的颤抖方才停止。
    矮子缓缓地抬头，却看到了狐仙儿那含着泪的坚定的眼睛。
    狐仙儿看向了我，而我也微笑着看着狐仙儿，缓缓地道：
    “仙儿学姐，我知道，感情的事，外人是不该插手的……可是，我也求求你……不论如何，你和百阅哥……一定要在一起啊……一定啊，百阅哥对你……是真的愿意付出一切的……别管什么人和妖的区别，也不要管什么人生的长短……放手去爱一场吧……我保证……没人能够阻止你们的……只要你们对对方有真心……”
    狐仙儿的脸上浮现出了暖暖的笑容，就像是冰雪之中缓缓绽放的春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