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迷怔怔地道:
“子蟾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相信……乙灵。她绝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子蟾哥,你怎么老是怀疑咱们自己人呢?”
凌子蟾双手互插在袖口里,静坐在汽艇上,死死不动,那凝定不动的目光让我想起了我爷爷以前那只意大利工艺的六角纹棱的烟缸,他有些歉疚地道:
“抱歉……也许是受到我家庭的熏染,我对人总是有一份不信任的直觉。如果我猜疑谁,不要太放在心上,这只是一种习惯。”
看到凌子蟾那眼神黯淡的模样,我不禁好奇他有怎样的家庭和过往,对于自己的家世,凌子蟾从来都避而不谈,鲜有提及。我好奇问了一下凌子蟾的家人,凌子蟾含糊其辞地说他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和他最亲,对于其他的事,他的嘴唇就像是用针线缝起来了一般,只字不肯提。
我心中担忧鹤乙灵的下落,我们的汽艇在波澜滚涌的恒河上急速前行,阳光灼媚,水温清凉,风景优美明丽,但是我们却无心观赏。我们现在是在逃亡的路上,这一次,凌子蟾再也不打算有所停留,准备一路穿过切蒂斯格尔邦,直奔印度南部的安德拉邦。
“粑粑,我累死了啦,你来试试看,控制汽艇吧。”雨瞳喘着气满头大汗地转头对我道。
“行行行,我来试试。”我擦了擦雨瞳额头上的汗珠,看着她如同映月清潭般的大眼睛,然后代替她驾驶汽艇,我的流体操控能力精确度虽然不如雨瞳,但是好歹也能起到点用处。
自从雨瞳的身份暴露了之后,八部众的追踪目标就改成了我和雨瞳两人了,他们一方面想杀死我,但是另一方面却很明显想要带走雨瞳,这一次的巨蟒想要用粉尘爆炸来炸死躲在限定域里的我们的策略,很明显是针对了雨瞳的限定域来布局的。
我们离开了满街都是各种各样的人、牛、马和毫无交通规则乱走的三轮车、人力车、摩托车的瓦拉纳西,临走前猫三昧从坐着牛车、垫着稻草、捧着窑陶罐的车主那买了满满一罐酸奶,矮子则购买了印度女子才用的围巾,让我们遮住口鼻,一来防尘遮日,二来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
“仙儿,要不我们装成母子吧,你抱着我,这样别人不就认不出我们了吗?这主意怎么样?”死皮赖脸的矮子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泼皮耍赖地向着狐仙儿谄媚,之前狐仙儿救了他一命后,这厮简直就快要乐升天了。
奈何这次狐仙儿已经连滚都懒得说了,她面无表情,顾着一边,不多看矮子一眼,但我看到她那眼神迷离而又黯然的模样,真的有点担心。
看到狐仙儿冰着脸,面目烦躁的模样,矮子也是嗨不起来了,只能僵着腮帮子跟在狐仙儿的身后默然不语。
出了瓦拉纳西后,凌子蟾尽量没有走主干道,而是选择了曲曲折折的村庄小路,大部分地区是泥泞而崎岖的山路,车辆行进极其困难,甚至直接就是断头路。两天三夜下来,我们坐了牛车、马车、能够搭在九个人的三轮车——一位司机,三轮车上载着六个人,后蓬两侧再各挂着一个人。
我们当然也没有住什么旅馆客栈,因为那些地方正规点都是要登记号码的,客流量又大,很容易暴露身份下落,最佳的方式还是当沙发客,随到随住,以旅客为名义给路过的小村庄里的农民贴点钱让他们给我们招待我们。印度的村民还真是够环保的,吃饭用的都是树叶制作的碗,而且还是直接手抓,村子里更是连盏灯也没有。配着黄瓜的咖喱已经算是不错的晚餐了,切蒂斯格尔邦一个不知名小村庄里的一位戴着手串女孩居然还看上了凌子蟾,送了他一件大象图案的服装,这让从来没有接受过女性殷勤的凌子蟾有些不知所措。
几天的行进后,我们终于进入了安德拉邦的境地,说来也是巧,我最开始想到的地方,也正是安德拉邦,现在绕了印度一大圈,从北到南,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按照我们现在的行进速度,大概明天上午就能够到达目的地,为了防止敌人事先做下埋伏,我们不提前和印度天上世界打招呼,直接到达前往印度天上世界的入口再进行通知。”凌子蟾在我们做沙发客的私人小宅里展开了印度的地图讲解着我们的安排。当时已是日落西山,薄纱般的血色残阳飘荡在天边。
“今天晚上,大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我们到最后一站。八部众的人再大胆,也不可能直接和天上世界政府作对,明天的路途,就是我们的终点。”
凌子蟾摊开地图做着规划,脸上露出了紧张却又释然的神情,自从逃离瓦拉纳西后,这几天我们的旅途还算顺利,也许明天我们真的能够顺利离开八部众这张无所不在的大网。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个在无名小村庄里度过的月下之夜,竟然噩梦般地成了我们分道扬镳的命运之夜。
外面夜幕下的乌鸦在天空盘旋,盘旋,凄惨地呼躁。远远的木架电线杆呜呜地响着。
为了防止可能有敌人夜袭骚扰,凌子蟾建议我们这晚轮流值班守夜。我负责的是十点之后的轮班。
我们租住的是当地最大的一处民宅,民宅有两个侧翼房间,被一个大型的内部庭院联合在一起,庭院中还有两棵棕榈树。
深夜里,冲了个凉从宅院后棚出来的我突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微弱的单调的箫声,风吹来,才听得略微清晰,渐渐又听不见。
东方式的空灵古箫声让我心头一颤,我抬起头,只见在锥顶的土瓦房上,有一道白色的丽影安然坐着,我心头一亮,就身轻如燕地从民宅墙侧的木梯爬上了房顶吹风,寻觅着那道白影的主人。
一条中间微微翘起的屋脊,蒙盖着黑绸,那是少女蜿蜒铺盖的长发,少女身着白衣,脸面与衣服都闪着皓洁的白光,绝美的瓜子脸安放在圆突的膝头上,侧向我这个观者,柔顺的黑发散落、披垂下来,在夜风中拂动,一条白底黑花的纱丽遮盖着那窈窕的身躯,她如此静寂,一动不动,她的两手只见抓着一片摘下的棕榈树叶,折叠后含在朱色的唇边,轻轻摩挲吹奏着。
白衣少女身下,土砖砌成的矮房周围是一片水塘,水塘后面则是暗黑的林丛,水面很宽阔,没有灯光的村里能够望得见天上星云反射的浮光。天上乌云并未散开,月色却毫无遮掩,月光下的少女身影被照得明亮雪白。圆满的月沉沉浮在天空,薄雾笼罩地面,一切的氛围仍然是宁和幽谧,有鸣蛙在长着芦苇的浅水地带低声聒聒不停。水畔靠左伸出一段腐旧的木板曾经用来洗衣淘米。水塘右岸低低斜伸一棵古老的棕榈树。塘前是一块草地,靠左立一排破烂的栅栏,栏门歪歪的。右边茁生人高的野蒿,蒿旁有一棵小树,几块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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