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镖局众人真睡着了的不多,别说每屋里守夜的一直站在门后窗根溜溜站了一宿,就是不值夜镖师们人虽然躺在床上,却不敢睡着,上烛子、亮青子(点着灯,抽出兵刃),抱着家伙戒备了一整夜。谁知一夜严密戒备下来,却是安然无事,无惊无扰,什么也没有发生。第二日清晨,镖师们从房间出来,个个腰酸背痛,容颜憔悴。
我们看武侠故事,那些大侠江湖客没有什么人为生计发愁,对大侠的要求只是功夫好。只要身手过硬,他们就可以除暴安良、纵马饮酒、抱打不平、快意恩仇,凭着自己的本性放肆的活着,如果真是这样,武侠世界里的人生大概是最理想的人生。
实际上只有霍怀玉那样家世才有可能享受这样的人生,对大多数人来说,习武也只是一种谋生手段,终归是为了吃饭。如果不想去偷去抢,就只能出力气了,从会友镖局镖师们这一夜的辛苦就可见一斑。
张德茂见天已经微微现出鱼肚白色,眼看就要亮了,这才松了口气,田凡从房中出来,小心的四下看看,问:“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事没事。”张德茂赶紧道:“姑娘请放心。江湖有言道:不怕没手艺,就怕人大意。昨晚加了小心,点子就不敢胡来了。这都走了大半程路了,从现在到扬州也就十来天,在下就是拼着不睡觉,也会保你们人货平安。”
田凡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昨晚我一直担心,觉都没睡踏实。”张德茂又安慰了几句,伸头招呼守镖车值夜的镖师:“张元,带着大伙回来歇歇吧,今儿还要赶路!”
晨曦薄雾中,依稀只见张元等四人还是呆呆坐着。张德茂又叫两声:“张元、张元,听见没有?回来了!”几个趟子手也齐声唤道:“张镖师!”
张元依然不动。张德茂心中一凛,忙道:“不对!少东家,你快去看看!”
霍怀玉纵身飞起,向张元扑去。只见四人全被点了穴道,全身湿漉漉的沾满露水,显然坐了很久了。
刚刚说点子只敢找落单的人下手,眼看就有四个人同时着道,大伙都是脸色大变,对点子的身手不免重新估计。
这四人也和李刚陈德一样,被点了穴而已,显然点子并没有伤人的意思,但是四人衣襟敞开,怀里东西都扔了出来,显然是被搜过了。这四人脸朝里围成一圈坐着,彼此的间距都是算好了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到至少两个同伴并面朝的方向,完全没有视觉死角,按说没有理由出事啊。
救醒之后四人都说并没有看到人靠近,只觉背心一痛就人事不知,张德茂连忙检查一番镖车,并没有发现异常。李刚面色灰败,道:“镖头!点子肯定是冲着红货来的了,怎么办?”
张德茂脸色也很不好看,四面抱拳道:“是哪一位朋友手下留情,您既然没有伤了我们的人,那就是朋友了!会友上下承您的心意!货物要是在下的,我绝不迟疑,立即双手奉上!可惜这是客人的东西,我们可就做不了主了。您要是缺些银钱,多少说个数,会友镖局能拿得出,砸锅卖铁也给你!朋友放我们过去可好?”
他高声叫了几遍,四周寂静,没有半点回应。霍怀玉忽然道:“叔叔,不用喊了,我刚刚仔细听了,周围三十丈没有旁人,大概早就走远了!”
“听?”张德茂迟疑的问道:“你能听出来那么远的动静?”
霍怀玉点点头:“只要静下心来,我师傅就算提着气从大门进,我都能听见,他说这份听力我已经练习的青出于蓝,比他还强呢。”
对张真人的判断,没有人会有怀疑。张德茂看着他,煞白的脸有了一点血色,大伙也想起来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个高手在,顿时都放心不少。
陈二道:“我的妈呀,我都吓傻了,怎么忘了少东家还在。我还说连张元师傅都能一下放倒,点子怎么不干脆过来把我们都收拾了。看来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们有他惹不起的高手在。少东家,我决定了,从今天起绝不离开你三步远!”
张德茂中气也足了,大声道:“大伙不要慌!夜里看不清,不容易防备也是有的!都回去准备包袱,吃了早饭出发!好在点子不敢伤人,离扬州也不远了,我们警醒些,拼着少睡觉,一定要把东西平安送到!”
众人答应,各自回房收拾东西去了,张德茂刚要进门,突然西边厢房内传来一声惊慌的大叫:“二弟!二弟你在哪?我二弟不见了!我二弟不见了!”是镖师周进的声音,他和弟弟周潜住在一间房。
众人皆已变色,张德茂这才想到刚刚大家都出来,好似没有看到周潜,他狠狠瞪了霍怀玉一眼,意思是你刚刚不说没有外人吗?这是怎么回事?
霍怀玉也是一脸惊异,他十分确定,周围呼吸声都是熟悉的,周围三十丈范围没有外人!
霍怀玉伸出手来,示意大家不要乱动。他纵身跃到房顶,捏静字诀盘膝坐下,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睁开眼睛,道:“周潜师傅的呼吸从床下传来,气息通畅,他应该没事!”
张德茂一脚把门踢开,周进已经听到霍怀玉的话,探头往床下一看,弟弟果然在下面,将他拉出,他更狼狈,只穿了一条渎裤,身上衣服都被人趴下来扔在一边,自然是搜了个遍了!
周潜被点的是睡穴,此刻还有点昏头昏脑,说自己听见外面热闹,本来是想和哥哥一起出去的,不过他有烟瘾,就让哥哥先走,他回包袱里抓点烟叶,手刚摸进包袱就倒下了。
李刚指着地上的衣服道:“大家看,我和陈德师傅被点了穴,点子还做的隐秘,现在就这么毫不掩饰了。把衣服扯下来抖落当然比在身上慢慢摸省时间,这是不是说点子的时间越来越紧迫?我刚刚进屋的时候摸了一把衣服,还带着点热乎劲,肯定是刚脱下来的,我猜点子一定就在周围没有走远。”
众人听了都暗自点头,张德茂吩咐又将客栈附近几间屋子彻底检查一番,床都翻过来,所有的柜子家具全搬开,地面和墙壁全都一寸寸仔细敲,看有没有暗格,一通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却仍然毫无发现。
张元闷闷的道:“我走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上这么怪的事。被人摸到眼皮子底下了也看不着对手的影子,硬叫人这么一个个放倒了,衣衫还带着热气,点子能飞了不成?”
霍怀玉张张嘴,像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张元年纪大些,平时性子也直,见状道:“少东家,你有话就说!好好的后生家,怎么和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说完还小声嘀咕一句:“明明是个能人,偏长了个熊样!”
霍怀玉脸色一红,道:“我……我想说刚才我在房顶上听、听了又听……周围三十丈实在没有外人,想叫大伙别搜了。”
一个镖师不耐烦道:“你刚才也说没有人,那周潜是怎么回事?听错一次就能听错两次,不稀奇。”
霍怀玉脸色更红,道:“刚才也没有听错,实在是真的没有外人……”李刚仔细,走过来道:“少东家,你真的能肯定?会不会是点子藏的好,你没听清?”
霍怀玉摇摇头:“不关藏的好不好的事,只要他心还跳,血脉还流,我就能听出来。”
陈德道:“少东家这么说,我倒是信了,刚才他不是一下就说出周潜在床下吗?再说我们认识少东家也有些日子了,他什么时候吹过自己功夫好?这个时候夸大又有什么用处?”他拍着霍怀玉的肩膀道:“少东家,要不你再听听?”
霍怀玉答应一声,立即盘膝坐下,五识瞬间归一,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道:“真的没有外人,就我们二十五个人,还有田少爷他们两个,再就是院子里的马了。”
他脸色红了一下,就有一点他没说,他发现田凡在那少爷的房间里,田凡小声说了句:“这些人不知道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东西到底……”那少爷打断她,说:“东西交给镖局,就要信任他们,你别管了,来,我教你写字……”后面悉悉索索,有纸张笔墨的声音,两人就不说话了,只是田凡血脉突然流的快了一些,好似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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