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两人组队的下场便是最后剩下个修为最低的小弟子与我勉强组成一对。那日隋光走后,夜凉如水,踏着月色的影子,我回到望仙宗的外门弟子住处,正打算推开卧房门,另一边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
月色如银辉,照在那人的身上突兀地笼着寂寞如霜的感觉。
他一袭黄色外衫,高高的发髻上是一只梨木刻青松的簪子,原本轻佻阴狠的的容貌在这样孤寂的环境里竟多增添了一分疲乏和孤独。
月夜会将那层遮挡维护着孤独内心的纸撕开,驱逐伪装的坚强,暴露赤裸裸的内心。那人看到我,原本残留在身上的孤独立马被撕去,再度露出那副阴狠的模样。
“小师妹最近时常不见踪影,早出晚归,是去哪儿了?”靳戈月从房檐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见我一脸的疲惫,便哂笑道:“莫不是幽会情郎了?”
我情你个大头鬼!我翻了翻白眼懒得理睬他,正要推门入屋,嘴上一紧,一只冰凉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将我往他的方向带去。
“唔……靳戈月……唔……。”我拼命挣扎,在他面前我什么法术招式都不能暴露,只得用拳头巴掌硬拼。
“嘘……。”他用力捂住我的嘴,压低嗓子道:“你是想被人看见我们这幅摸样么?”我朝下方望去,只见我被他惯性一带,整个人横歪着倒在他怀里,衣衫在挣扎中凌乱不堪,若是此刻被不明所以的弟子看到了,铁定要误会他是我秘密幽会的小情郎……啊呸!谁要跟他扯上关系!
我停止挣扎,这毕竟还是在望仙宗之内,谅他也不敢直接做些什么。
“哟,这会子倒安静下来了?”靳戈月转而狠狠捏起了我的脸,我几乎能感受到我的脸因为他手掌的用力而变形,那死死卡主我脸的手掌微微使劲,我的下巴便生疼起来:“真可怜,小脸都被捏红了呢。”话语如此温柔,可靳戈月的手劲却相反越来越重。
这一刻我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古怪的想法。靳戈月疯狂狠毒的面容近在咫尺,在他那张疯狂的面容下,那双眼的眼底却闪过无措和愧疚。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神色?他不是惯来狠绝无比,从不在意旁人的生死吗?
当年我被他截杀,全因为我无意中听得了他与魔修联手的事情。我明白他对于化身飞仙怀抱着比常人更多的执念。脑中一动,会不会就是因此,他才对冥宣这样天生就具备着极高天赋和灵根,轻轻松松便一路晋升的人存在嫉妒而且厌恶的心情?这些负面的想法扭曲了他的内心,不甘的自尊心以及渴求化仙的****使他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哪怕是与魔修合作,哪怕是杀了其余无辜的人,他也无所谓了是么?
可我不想做一个牺牲品,用牺牲来换取他肮脏的目的。而他现在这些疯狂的举动,都与他人前伪装的模样大相径庭,越是要伪装和压抑另一面的内心,迟早有一天会完全崩溃压抑不住,我甚至觉得,靳戈月可能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脑后一阵凉飕飕的风吹过,使我打了一个颤。他该不会是压抑不住了,所以趁这月黑风高杀人夜晚,想把我这碍眼的眼中钉给咔擦掉吧?!
想到这,我开始不顾一切的挣扎起来,靳戈月皱了皱两条英挺的眉:“不准乱动,我现在还不杀你,你现在跟我来,乖乖地别想呼救或是打什么别的主意,不然……我不介意把你抓去做我的鼎炉!”
“小姑娘,别怕他,他要是敢让你做鼎炉,老夫就教你一招****神功,让你在床榻之间反吸纳他的阳气!让他销魂蚀骨********的情况下被你把精血吸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龙骨戒指里的龙灵又开始咋呼起来。
听闻龙灵的话,我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如果当真到了那一步,我还能当真顺着他做那床榻之事么?!绝对要怒斩他的小鸟儿啊!
“还不快过来!”独自嘀咕间,靳戈月在前方发了话,以防他真的拿我去做鼎炉,于是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由他引路,在他身后几步远跟着。
穿过几个回廊,如今夜深人静,外门弟子大多数在休息,而内门弟子几乎都在打坐修炼,有些在后山闭关,于是整条回廊路上安安静静,连个鬼影都无。銮臼山白日林木茂盛,满目葱绿,溪谷峰岩,交相辉映,一到晚间便山色空朦,寂静幽深,白雾袅袅,空灵毓秀,端得是静谧非常。
靳戈月在前面走得不快不慢,连个回头也无,穿过了一座座楼屋,在穿了几个拱门,绕了几个弯后,漆黑的夜幕下,几点萤火虫在空中飞舞,借着一些萤火虫飞在高处,隐隐地照出了那前方最深处的一座堂屋的轮廓。
进得屋内,靳戈月两指一并,整个堂屋便亮了起来。
借着亮堂的光,我才发现这屋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连些家具物什都无。在堂屋的正中央,唯有一座翠绿的屏风,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排排的字,近前一看,里面竟还参杂着月池和清梦的名字,只不过屏风上的名字都两两归在一起。
这难道是……比试的分组名单么?那么靳戈月带我来……不会是……我侧过身,用惊恐且讶异地眸子看着他,只见他左手两指一并,划开了右手食指的指端,一粒圆滚滚的血珠立马沁了出来。
之间他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空余的地方,血迹刚刚浸透在屏风上,眨眼间便已经渗透了下去,变成了黑色的墨字。
我呆呆地看着他,却见他转过脑袋对着我,蹙着眉满脸不耐:“还愣着干什么,像我这样把你的名字写上去。”
你叫我写我就写?这恁地是怎样一番态度!想与他组成一队的人何其多,况且,我与他之间明明有着夺命之恨,怎么会想要与我一组,这背后的目的,还得好好琢磨琢磨,我不信他是心血来潮亦或是好心带我过初试?
“大师兄似乎搞错了,师妹并没有想要与你一组参加比试。且师妹我修为也无,性子驽钝,与你一组怕是要扯你后腿的,大师兄犯不着这么折腾你自己。”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以我二人这番关系,怕是到时候比试,是绝不可能相互配合得当的,恐会污了大师兄你在最新一辈弟子中佼佼者的名号。”
靳戈月好整以暇的抱胸开着我,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神色,良久,他开口:“那真是多谢师妹为我如此着想了。不过带上你,师兄都没有慌张,你在担心什么?”他伸手想要拍我的肩膀,我立马闪身往后退了几步。
“大师兄修为高深,怎会轮到师妹有资格来担心师兄呢。只是……恐怕师妹要拂了师兄的面子了,师妹已与别人约好一队了。”在面前这位绵里藏针,善于伪装的男子面前,我也开始扯谎不脸红了。
靳戈月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然后抚了抚身侧的屏风:“师妹可能有所不知,这座屏风,是望仙宗的绿翠仙堂屏,可是始祖时代留下来的一样法器,万年来,望仙宗内大大小小的比试,都需得比试者将自己的名字用自身精血写上,这报名才算作数了。这绿翠仙堂屏只要认得一人的精血,此后便会一直留存印迹在其上。之前纪录堂的报名只是登记在册,这绿翠仙堂屏才算是真正报名之物。”绕了一大圈,对于他突然介绍起这架屏风让我有点不知所云。
“白鸢羽,你自己上前来看看。”靳戈月突然伸手指了指上面的一个名字:“绿翠仙堂屏上显示这次宗门比试,除去我,已有一百八十六人登记其上,还有五十六人弃权,最后只剩下你我,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与谁约好了?这上面也不见你的名字啊。”说罢,靳戈月的嘴角露出一丝冷讥,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完了,这下扯谎扯穿了。
我走到绿翠仙堂屏前,装模作样的数了数人数,现在还当真是一百八十七人,我讪讪地答道:“啊……她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大概是惧怕比试,所以弃权了吧。”一次来圆我的谎。
靳戈月扬起一边嘴角,如月的身姿微侧着,墨色的发丝贴着他如玉冰白的脸颊,竟似乎带了分邪气一般:“师妹,师兄刚刚开了个玩笑,这五十六人有没有弃权全是我瞎说的,你连对方是否弃权都不甚清楚,看来方才说的都是用来蒙师兄我的吧。”
居然又被他摆了一道!
“近几日师兄门前不是许多弟子嚷着要和你一组么,怎么师兄竟非得与师妹我一组,莫不是存了什么心思吧。”我反唇相讥,当然,我的确是怀疑他故意的,若是跟我一组了,近日便得与我形影不离的互相练习了,也正可以变相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的行动也就在了他的掌握之中。而我若是侥幸依靠他的能力进了决赛,我便是最没有威胁力的那一个。
靳戈月没有回答我,却是突然朝我静静走来,直到他站定在我面前,他倨傲的扬着下巴,从上垂着眼皮看着我,眼底是酝酿着的深深的不屑:“是,我是存了些别的心思……。”他撇了撇我的眼:“不过与你无关……。”然后呲笑一声:“你自己想清楚要不要写上自己的名字,与我一道还能带你进决赛,若是瘫着了不着调的队友,只怕你输了后懊悔的要把心儿都抠出来了。”
“你信不信我即使不跟你一对,也能进得决赛,靳戈月,你别太小看我。”我咬着牙从嘴里蹦出这几个字。
“你指的是依靠那只幻灵么?”他抻了抻自己的衣裳:“的确,望仙宗的比试是可以使用一切的法器和灵兽来辅助,前提是只要你有本事,但你的那只幻灵自从来了这望仙宗后便一直在休眠吧,这尚且不说,即使它苏醒了,你可别以为光靠一只幻灵就能保你进决赛了,比试规则说不能杀人,可没说不能杀幻灵哦……呵呵。”听罢他最后一句话,我两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嵌入肉中也不自知,靳戈月这个心狠手辣的****,什么事都做得出!
看到我两眼因愤怒而猩红地望着他,他静静走至我的面前,扬起下巴倨傲地垂下眼望着我:“和我一组,有好处没坏处,何不到了决赛我们一试高下,若你到时候真有那个本事——我给你报仇杀我的机会。但倘若你输了,你也必须自我了断,如何?”
我终于懂了,他为何要与我一组,原都是为了决赛做的铺陈。到了决赛,五组的十人各自为政,一对一比试,而在那种场合下,靳戈月现在提出生死之斗,以他的自信,必然相信能将我斩杀在他手下,到时候我的死他便可以正大光明的说这是我们定下的约定,而他也可以做到不动声息、不被暴露便将我这眼中钉除去了,因着我们是生死之斗,没有人会怀疑他是故意要除了我。
不趁这个机会杀了我,其余时候不论是暗杀还是找人杀我,只要我死在望仙宗,总逃不掉望仙宗的调查,唯有利用这样的机会,才能做到不暴露任何目的的解决我。
我没有作声,却是将自己的食指划开,潦草且用力地在绿翠仙堂屏上靳戈月的名字边写上我的名字,然后头也不回,先于他一步回到了自己的外门弟子住处。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胸膛一阵打鼓,未来的日子,不论是充满荆棘还是危险,我都要独自斩平,毅然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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