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岳颔首,缓缓道:“王爷,王妃,老朽以为若要调查,还是着重从丹福县着手。丹福县的民夫占了四成,解决了这一处就已解决了近一半的人数,且百姓们都有从众的心思,丹福县又是诸县中最大的一县,丹福县的民夫一来,其余县城便多会有样学样。”
“正是如此。”徐渭之也道,“最要紧的是丹福县的知县程大人来历不凡,老朽与谢兄在看过民夫名册时便去刻意的查过,那位程知县乃是陆阁老门生的门生。”
陆阁老便是陆衡的祖父,上一任的陆门世家家主。
秦宜宁闻言眉头都皱了起来,“我如今一听到什么人什么事与陆门世家车上关系,心里就觉得烦躁。民夫迟迟不到,显然是程知县动了什么手脚。保不齐便是陆伯爷的示意。”
逄枭洒然一笑:“不打紧,也不必犯愁,咱们遇上过的难事难道还少?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见逄枭如此洒脱,秦宜宁也禁不住露出个微笑。
谢岳与徐渭之原本面色紧绷,见状也放松了下来。
逄枭正色道:“如今首要便是弄清丹福县民夫未至的缘由,再对症下药。若是那程知县动了手脚也就罢了,我少不得要拿出身份来压人。可若是症结在百姓身上,事情便不好办了。”
“正是呢。”秦宜宁蹙眉道,“虽发民夫修皇陵是朝廷的旨意,可在百姓眼里这主事人可就是你,百姓不肯来,你若强做手段,恐会激起民愤,到时轻则毁了咱们长久经营起来的名声,重则还会闹出民变,这岂不是给了圣上治你罪的由头?”
谢岳道,“王妃说的是。且这次的事若解决的不好,耽搁了皇陵修建的进城,也同样会引来圣上怪罪。”
“忠义伯好算计。”徐渭之冷笑,“如此一石二鸟,能吸引王爷的主意,引王爷去解决民夫之事,给他借调查石材为由处理宝藏的时间,又能趁机陷害王爷一把,此人手段狡诈不容小觑啊。”
逄枭笑道:“既是站在对立面上,怎么行事都不为过,为争输赢,也只能各凭本事了。”
“只是这调查之事又该如何办?”秦宜宁面露沉思,缓缓的道,“派人去只怕做不好,万一打草惊蛇,恐会耽搁大事。我倒是有个提议。”
“哦?”谢岳与徐渭之都面含期待的看向秦宜宁,“王妃这么快就想到法子了?”
逄枭面含期待的望着秦宜宁,“说说看。”
秦宜宁笑了笑,“既然忠义伯有可能是故意给你找了个麻烦,为的是支开你,那咱们不如就顺了他的心思,给他留下时间,大大方方的离开辉川县,这样免得咱们做事束手束脚耽误了正经事,又可以专心的解决民夫之事,不至让圣上治你的罪。”
“王妃所言极是。”谢岳也道,“不若将计就计,离开辉川县,让陆伯爷去运作宝藏之事。”
秦宜宁点头道:“至于去丹福县调查民夫一事,我建议双管齐下。”
徐渭之捋顺着长须,笑着点头道:“王妃所言甚是,老朽也觉得此法很好。”
秦宜宁闻言,便知徐渭之与她想法一直,便不继续说了,将说话的机会交给谋士。
徐渭之道:“老朽以为,此事最好是一明一暗,王爷自然在明,民夫不至辉川,这件事并非秘密,王爷去丹福县调查这是理所应当的。如此便可吸引住程知县的注意力,另一队人暗中前往丹福县调查便会容易一些。”
“此法甚好。”谢岳赞同的点头,“至于那暗中前往丹福县的,也不至于要鬼祟行事,大可以装扮成行商,大大方方的去丹福县做生意,与民间百姓接触,遇上三教九流,打探消息更容易一些。”
逄枭颔首道:“此法可行。不如就由谢先生与徐先生装扮做商人……”
“王爷。”
秦宜宁打断了逄枭的话,认真的道:“不如我来扮作商人,带着惊蛰他们前往最为妥当。”
逄枭眉头皱起,不赞同的道:“你去?那太危险了。”
“这有什么危险的?”秦宜宁笑道,“从前遇见的事,哪一件不必这件危险?这次不过是假扮成商人去做买卖罢了,最简单不过。打探消息又是银面暗探的看家本领,我带着惊蛰他们四人就已经足够。”
转而与谢岳和徐渭之解释道,“两位先生自然也能办好此事,只是您二位是王爷身边的谋士,许多人都清楚。王爷既然要带着所有人离开辉川县,若是身边少了两位重要的谋士,恐会引人怀疑。我是女眷,平日用不上抛头露面的,惊蛰他们四个又都不是引人注意的人,大多数人也不会在意王爷身边少了个小厮,我假扮成商人最不引人注意,要打探消息也最容易。”
秦宜宁一口气将想法说罢了,便寻问的看向逄枭。
逄枭自然知道秦宜宁说的是对的,只是他着实不想让秦宜宁离开自己的身边。与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总是不想让秦宜宁去冒险,又气自己的无能。
谢岳倒是笑了一下,“王爷,老夫倒是觉得王妃的办法可行。王妃若去,的确要比我二人要好。”
“话是如此,可……”
秦宜宁笑道,“你既也如此觉得,那就这么办好了,我办事难道你还不放心?”
对于秦宜宁的能力,逄枭自然是放心的。可是对秦宜宁的安全,他也着实是担心的。
秦宜宁想了想,道:“扮成行商做生意,着实也没什么风险。我与王爷一同出发,到了城外就带着人先行,王爷可以大张旗鼓的慢一些走,等我打探好了消息,在出来与你汇合,到时候一同进城便是。”
逄枭沉默着想了许久,眼下的确没有其他更为妥当的办法了,再细想一想情况,终究还是点了头。
既已做定了注意,便需预备起来,假扮行商,至少货物是要齐全的。好在本地四通号在,秦宜宁安排人暗中出面,很容易就预备了两车货物。
逄枭亲自去了衙门。
陆衡笑着迎了出来,拱手道:“王爷亲临,下官有失远迎。”
“忠义伯无须如此多礼。”逄枭还礼,笑着随陆衡在前厅落座,陆文如端了茶来,便恭敬退下了。
陆衡看逄枭身上穿了一件墨蓝色绣暗花的外袍,心里莫名就想,这或许是秦宜宁的针线吧?
秦宜宁肯为逄枭做针线,却不肯多看他一眼。
他心里更加堵得慌,也越发的不想与逄枭多做纠缠了。
“王爷驾临,可是有什么吩咐?”陆衡开门见山。
逄枭自然也懒得与陆衡耗时间,陆衡觊觎他家宜姐儿已不是一两日了。若呆久了,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掐死这厮。
“吩咐谈不上,只是圣上吩咐修建皇陵,如今皇陵之事却出了一些问题,各地民夫皆未至,皇陵动工怕是要被耽搁啊。”
陆衡面色凝重的点着头,“王爷说的是,下官也得知了此事。此时正是一筹莫展啊。”
说到此处,陆衡不由得打量逄枭的神色,见他皱眉不语,不由得又道:“只是圣上的旨意,吩咐下官好生彻查皇陵材料,下官已是焦头烂额,着实分身乏术。”
陆衡满脸的担忧和愧疚,询问道:“此事王爷预备如何处置?”
逄枭一派诚恳的道:“事的确难办,本王调查过,此番选用民夫来自于本县与周边几个县,其中丹福县的民夫足占了四成,本王预备亲自前往调查此事。”
话及此处,逄枭眼神探寻又挑衅的看着陆衡,“本王听说,丹福县的程知县与你陆家颇有一些渊源。”
陆衡闻言心头一跳,随即又有了一些放心。逄枭肯质疑,便是已经气急了,恐怕将程知县的账都算在了陆家头上。这件事若是逄枭一点都不质疑也不生气,他才要怀疑逄枭是不是已经背后知道了一些什么。
陆衡惶恐道:“那程卫民的确是家祖在世时一位门生的门生。不过这关系说近也近,说远也的确很远。至少本官与程卫民是只有点头之交的。”
“是么。”逄枭眼中疑惑仍旧,显然是不信任陆衡。
“罢了,涉及到圣上的皇陵能否顺利修建,本王此番前去,必定要将个中缘由仔细调查个清楚,若真是有人背后怂恿百姓,为达目的而阻碍皇陵修建的进城,本王绝不会轻纵。到时必会据实禀告圣上,以请天子圣断。”
明摆着的威胁,即便陆衡也不由得凛然一震。
“王爷忠君为国,大公无私,令人敬佩。”根本不肯接逄枭的茬。
逄枭冷笑,“大公无私忠君为国,都是你我为最基本该办到的。伯爷说呢?”
陆衡心知逄枭这是威胁,显然是将丹福县的事都算在了陆衡头上。
“王爷说的是。”
逄枭站起身,哼笑了一声便大步离开。
陆衡诚惶诚恐的上前去恭送,直将人送出了府衙,才缓缓直起腰来。
目送逄枭所乘马车渐行渐远,陆衡嘴角上扬,脚步轻快的拂袖转身,大步向衙门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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