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无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半个字,她圆溜溜的永远都闪着光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她偃旗息鼓地垂下了头。
章缺角陪着她,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章无毛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师弟了,其实想想师弟也怪可怜的。”
章缺角没有接话,只是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最终小野猪垂头丧气地跟师弟道了歉,在章飞的监督之下,与章少牙一块儿,重新盖好了一间小茅屋。
等到这间茅屋搭好,已经是到了傍晚时分。
今日难得章缺角没有出门游荡,乖乖地待在家中,又做了好师兄的样子,让两个小的缓和了关系。困扰章飞许久的忧愁终于是消散了一瞬,她心中愉快得很,掏出了师叔送她的好酒。
“今日许你们喝上一杯。”章飞笑眯眯地宣布。
果不其然地听到了两个小东西的欢呼声,平时里章飞管他们管得严,哪怕有着一位兼做酒馆的师叔祖,也许久喝不上一滴酒。
连一贯内向胆小的章少牙都手舞足蹈、乐颠颠地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情绪激动,他又忽得化作了原形,偌大一只呆头象一屁股砸在地上,震得三人晃了三晃。
小野猪张嘴又想嘲讽师弟,好险在最后一刻将原来的话都吞了回去,邦邦硬地开口道:“少牙,你要多练练,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章飞温和地注视着她。
一旁的章缺角默默地注视着师父,嘴角不知何时也跟着弯了起来,见师父与两个小东西像是有话要说,起身将四间茅屋中间的空地收拾出来。
而后又升起了一丛火,熟练地拿出了一副酒具,给四个妖都满上了一杯师叔祖用灵果酿的好酒。
章缺角席地而坐,隔着火光,看着章无毛说了什么,师父笑得合不拢嘴,摸摸这个的头,又牵牵那个的手。
那丛火遮挡住了他许多视线,也遮挡住了许多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心思。
两个小的嘻嘻哈哈的牵着手,一左一右地坐在他的身旁,争着要与章缺角喝第一杯酒,他来者不拒,与师妹师弟一杯接着一杯,不过多时,便喝得他俩找不着北,乐陶陶地相继躺倒在地上。
天上是月亮,地上是小妖怪们。
天上月亮亮堂堂,地上小妖怪们乐陶陶。
章飞也喝得双颊绯红,眼中闪着动人的光,她学着小徒儿地样子往地上一躺,又扯着从纠缠中逃脱,好生生坐在她身旁的章缺角,流露出了一些她也未曾发现的神色。
她软绵绵地扯着大徒弟的衣角,看着这个愈发瞧不透的少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章缺角没有听清,顺着章飞的力道躺了下来,长长地睫睫柔顺地遮住了眼,他凑到师父耳边道:“我方才没有听到您说了什么。”
少年离得与章飞这样近,他说话,热气吹拂着章飞的耳廓,教她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为何而醉。
总归是醉了。
章飞抓住了章缺角的手,转过身附到他的耳旁,一字一句说道:“走吧,离开吧。”
章缺角骤然睁大了眼睛,握紧了师父的手。
章飞反握住他:“师父永远是你的退路。”
她是一只飞不起来,终日在远离喧嚣的十万大山中混沌度日的小妖怪。
可她的徒儿不是。
她的徒儿,她的龙,生来便应该在四海遨游,永享无边自由。
哪里应该被师父拴在这寂寂无名的大山里。
所以,师叔说的对,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
像是逃避,又或是师叔又不靠谱,美酒太醉人,章飞说完,便昏沉的睡了过去,徒留下章缺角一人,清醒地看着月亮,直到天亮。
又一日早晨,章飞醒来后难得的发现章缺角竟然还在谷中。
两个小的仍然醉得醒不来,章缺角无奈地拉扯着师妹师弟,看着他们俩像一滩软泥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站起身来。
拉扯久了,章无毛干脆变做原型,一只浑圆的粉红野猪直挺挺地仰躺在地上,四只短短的猪蹄朝天,简直让章缺角没有下手的地方。
章飞眼睁睁地看着大徒儿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要捏着鼻子去拉扯师妹的猪蹄。
她仍不住乐出了声。
章缺角幽怨地看了过来,埋怨道:“您倒是帮帮忙啊。”
章飞心中暖洋洋的,她接连收养了两个小的,原本是非常担心章缺角会不开心,可是大徒儿十分懂事,曾经在章无毛小时候还有些别扭,现下却已经会主动关心师妹师弟了。
想想这些年章缺角对这个小小师门的帮助,章飞忽然感到十分亏欠大徒儿。
她起身帮着章缺角把两个小的都塞进自己的茅屋,刚想问问他有何想法,便听到山谷外头有个怯生生地声音在叫她。
是昨日送给她肥鸭子陶塑的狐妖旦己。
章飞想起来那只陶塑是被章缺角拿走了,有些想要跟徒儿讨回来,又怕惹了他不愉快,踌躇之间,外头旦己的声音愈发焦急起来,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望着不与她对视的章缺角,章飞无奈地起身去应旦己的呼唤。
那苦瓜般的狐妖还是往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他与章缺角也不知有何章飞不知晓的矛盾,两人向来不太对付。
旦己见到章飞,先是欢喜了一会儿,接着便犹豫道:“其实这回,是有关于章缺角的事情要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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