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 杨律师似有若无地说了句:“看来他让你很失望。”
就算看在钱的份上,忍忍也就过去了。
毕竟忍一时可能就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可现在这个当事人连这点委屈都不忍了, 看来是非常失望才这么决绝, 想要速战速决。
一方面,是很羡慕她的勇气,一方面又觉得她实在年轻,太过意气用事,如若再过几年,恐怕看在利益上,梁招月多少是会忍的。
不过,到底是第一次接到数额这么大的案子,杨律师将那些想法摁下,说:“那我们再聊聊你的具体诉求。”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过去,梁招月离开律师事务所时,已是夜里十点半。
这个时间点,北城的街上灯火通明的,人潮拥挤,照旧热闹。
梁招月开车行驶在路上,趁着红绿灯车停的空隙,她时不时看向窗外。
以前这样的景色对她来说,就是陌生而遥远的存在,后来同周云川在一起后,她以为自己离这样的景色靠近了许多,更有甚者,她以为自己就是这烟火生活中的一者。可现在,残酷的现实又将她打回原形。
原来,她一直站在原地兜转,从未离开一步。
前方道路松动,车子陆陆续续朝前行驶,梁招月收回目光,启动车子。
如果这样温暖的风景终究不会被自己所拥有,那不看不奢望不期待,是她最后的自救。
回到望京新景,是夜里十一点左右。
今晚周云川难得没在书房加班,而是坐在客厅,抱着台电脑在看,听到玄关这边的声音,他循声看过来。梁招月放下钥匙的瞬间,就见他将电脑放在桌上,起身朝她这边走来。
突然间,梁招月就忘记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周云川走到她面前,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突然笑了,一边附身接过她手里的包包,一边逗趣问道:“不认识我了?”
梁招月没说话,眼睛不眨不眨地看着他,有些莫名的认真。
周云川见她继续呆愣着,扬了扬眉,打开鞋柜,拿出她常穿的那双淡绿色拖鞋,放在地上,说:“肚子饿吗?”
梁招月说:“好像是有点饿。”
她加班忙完工作,就赶着去见律师,晚饭还没来得及吃,这会他突然问起,她这才觉得,肚子是有些饿了。
周云川说:“先换鞋,然后再去洗把脸,我去给你热汤。”
他帮她安排好一切,就要转身去厨房,梁招月倏的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他回头,看着她,说:“怎么了?”
梁招月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只是感觉奇怪。
奇怪他怎么突然如此温情。
同时又在思考,这温情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周云川以为她忙工作忙得晕头转向了,态度才这么反常迟钝,便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说:“我先给你热汤,还有你喜欢的咖喱蟹。”
周云川在厨房忙活。
梁招月在盥洗室洗脸,出来时,见他站在流理台前,背对着自己,这一幕熟悉但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一幕她过去并没少见过。以往两人只要闲在家里,哪怕只有一天时间,周云川也会下厨,做一些她喜欢吃的餐食。
陌生的则是,他这个人。
他有时很好,好到她甘愿不去计较那些虚幻的情感。
他有时又很残忍,残忍到她没法忽视最实际的问题——他并不想和她就这么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所以,走到离婚这一步,是必然的。
周云川将食物加热好,转身就看见梁招月站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说:“怎么不出声?工作上的事没处理完?”
梁招月摇摇头。
他说:“来喝汤。”
他熬的是玉米排骨汤,梁招月最为喜欢的一种骨头汤。除了汤,还有咖喱蟹、酸笋炒肉片、蛋羹、白灼芥兰。
四菜一汤,全是她喜欢的,梁招月看了看,说:“都是你做的?”
周云川没答,只是问:“喜欢吗?”
梁招月也没答,她用汤匙舀了几口汤喝,很是认真地和他说:“味道不错。”
周云川说:“明晚想喝什么汤?我回来给你做。”
梁招月放下汤匙,拿起筷子,夹了根芥兰,说:“你不用工作吗?”
他说:“偶尔可以松懈几次。”
梁招月就笑了,说:“那你还是不要松懈了。”
周云川不置可否。
用完餐,梁招月坐在客厅休息消食,周云川收桌。
她趴在沙发椅背上,看着他忙活的身影,心想,他们相处这一年多的时间,也是有甜蜜温馨的时刻。
比如眼前这副场景。
可惜的是,这样的时刻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走,以至于周云川人来到了跟前,她还没有所察觉。周云川看她眼睛明明紧紧盯着自己,可目光却无定焦,想到她昨晚的哭泣以及今晚回来的沉默寡言,很是反常,他在她身旁坐下,顺手将她捞过来。
梁招月顺势倒在他的膝盖上,怔怔地看着他。
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迷,一点也没有从前的明朗。
周云川低头看了她一会,伸手将她脸颊两侧的头发拂到耳后,夜太安静,他的声音也格外地低柔,他问:“怎么了?”
以前他不是没这么问过自己,却是梁招月第一次不想回答他,她定定地看了一会,翻了个身,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说:“太累了,工作太忙了,都要过年了,还是一堆事,怎么都做不完。”
周云川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闻言,不禁笑了,说:“这么累,给自己放个假如何?过年我们去曼哈顿休息几天。”
不知为何,说完这话以后,他能明显察觉梁招月身体僵硬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秒之间的事,快得仿佛就是他的错觉一样。
梁招月掩嘴打了个哈欠,说:“还不一定有假呢?”
周云川挑眉,问:“过年要加班?”
梁招月紧了紧手,半晌,她左手撑着沙发,从他怀里起来,说:“上周部门开会像是有这么个意思,不知道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这是梁招月第一次对他说谎。
她原以为谎言是很难说的,她绝对会露出马脚,可当她真的这么做时,又发现,原来她也是个说谎的高手,谎话简直信手拈来。
周云川默了默,说:“这就是你这两天情绪这么低的原因?”
梁招月呆了下:“被你看出来了。”随即想起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对不起呀,本来之前说好让你把过年的时间空出来,我们一起过年,现在我好像要食言了。”
见她笑了,他像是松了口气,也没在意她后面道歉的话,只是说:“那就等忙完你手头上的工作再休假把这个新年补上,到时看看你想去哪。”
梁招月清楚地明白,未来他们非但不用弥补这个新年的空缺,更不用琢磨考虑该去哪里度假。
她和他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但是难得见他竟然提出休假,还如此配合她,她自然也愿意配合他把戏演足,“我什么时候休息,你什么时候都有空吗?”
“我尽量在你休假的时候安排空出来。”
尽量,已是他最大限度的温柔和宠溺了吧?
如果这话发生在昨晚以前,或许梁招月要兴奋上好半天。可现在已经挑不起她半分情绪。
而且最让她觉得有些啼笑皆非的是,原来抛开那些情意和滤镜,她看他,也会有种,当初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呢?
明明是那么残忍的一个人,明明在这个人身上她根本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还是一心甘愿往里扎。
她笑着笑着,就有点想哭,为过去的自己哭泣,但又怕真哭了被他怀疑,于是仰起头,说:“你最好能做到。”
周云川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往自己跟前一拽,她再一次伏在他身上,这一次,他们俩的姿势要暧昧许多,配上一室的寂静,某种情意油然而生。
周云川低头,在快碰上她的脸颊时,他说:“我从不食言。”
他的吻落下时,梁招月对此的回答是——
你确实从不食言,当初就不想和她做真夫妻,如今也是这样的想法。
夜还深,沉溺在情.欲中的两人,各怀心事。
-
梁招月是在第二天晚上告诉周云川,她过年要加班一事的。
那会,周姨在厨房忙碌,梁招月吃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拭嘴角,然后说:“今早部门通知下来了,过年期间我们要到杭城出差。”
听到这话,周云川抬眸看了看她,许是昨晚她已提前打过预防针,因此,当被通知时,他倒没什么太大的惊讶。他只是放下碗筷,问:“什么时候出发?”
梁招月放在桌下的双手缠得紧紧的,她说:“除夕晚上九点的飞机。”
周云川点点头,又问:“出差多久?”
梁招月说:“这个还不确定,看到时工作的进展情况如何,顺利的话,半个月。”
他便问:“不顺利呢?”
她说:“可能一个月?”
周云川便就没说话了,神情极平静,一丝起伏也无。
梁招月早就预料到,也没太大的失落,只是说:“要不要和奶奶说一声?”
毕竟这个新年说好了要一起去老宅过的。
周云川想了下,说:“年二十九那天再和她说。”
他们最初计划的就是那天正式休假回老宅过新年。
吃完饭,周云川因为一通工作电话关进书房,梁招月在客厅来回走了十分钟,就要回卧室拿衣服洗澡,被正要离开的周姨叫住。
周姨说:“昨晚云川可是提前下班回来给你准备晚餐,你吃得开心吗?”
梁招月是有些惊讶的,她知道昨晚那桌晚餐是他做的,却不知道他竟然为此提前下班。
梁招月说:“我昨晚公司加班,回来时已经十一点了。”
周姨就有点惋惜:“他可是六点不到就在准备了。”
梁招月没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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