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一瞬黑了下来,一朵墨云不偏不歪地罩在月亮上,像倾倒在宣纸上的大块浓墨。焉容走了几步,往事如铅水灌进脑海,她发觉脚步越发沉重,头低得更矮。“相……你要走了,注意安全,好好保管财物,到了先生那里,一定虚心求学、不可强辩。”
“我记下了,焉容,你也要保重身子,我……你等着,我一定会接你走的!”马知文握紧了拳头,清秀的面容上满是坚毅。
一万两,马知文就是把自己卖了都凑不出这些钱,想接她走谈何容易?焉容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他送到马车前,亲手替他掀了帘子。“上车吧。”
马知文依言,一脚迈在车梁上,满脑子里都是焉容的身影,大半年前她送行时依依不舍梨花带雨的情态,和眼前这个温和带着落寞的样子重叠在一起,那时候尚不觉得难以割舍,如今越发叫他心痛如刀割,他突然回过身来,一把将焉容抱在怀里。
焉容一惊,静等一会挣扎开来,低着头道:“如今你我之间什么都不是了,别再这样纠缠我,不像话。”
是啊,他已经写了放妻书,两人再无瓜葛,可是他心里就是痛惜不舍,虽然有了新婚妻子,金月嚣张骄纵不懂事理,便越发衬得焉容知书达理性情温婉,他心头的悔意像扑起的雪色浪潮,将他所有的决然碎得零丁。
马夫等得有些焦急,抬手往马屁股上砸了一下鞭子,便听马嘶鸣一声,马知文心头一怔,掀帘入车,回头一脸正色地大喊:“焉容,我对不起你,我一定会补偿你的!”话音一落,马蹄便齐齐朝前趟去。
天际突然落下大雨,马知文掀开马车两旁的车帘向后望去,雨色淋漓中佳人玉立,彷徨纤弱,渐渐地缩成一点,在黑暗中化为虚无。马车里黑沉沉落入死寂,他的心底被雨打湿成泥泞。
焉容眨眨眼,将溅落在睫毛上的小雨珠抖落,刚迈开脚想要往回走,才发现雨下得太大,脚下已经积出一湾浑水。身上的纱料衣服最吸水不过,沉甸甸地贴在皮肤上,将她捂得喘不上气。
承诺,还顶个屁用啊,焉容忍不住发牢骚,禁不住在心里爆了完全不符合自己形象的粗口,这样的氛围虽说煽情,又是风又是雨,可是全打在自己身上,一下子就把情情爱爱击碎了。
半年前,他说要在科举中大放光彩,让自己过上一身荣耀的日子,半年后他说要给自己赎身,哪来的钱?就算能赎身又能把自己安排到什么地方?去马家当丫鬟做小妾继续受气?算了吧,书生就是书生,除了念书什么都不顶用!
焉容暗暗鄙夷,心头又跟压着一块石头似的难过,马知文一来又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在马家的一年里她累得像头拉磨的驴,整日围着磨盘一圈圈跑,吃着鞭子啃着野草,最后没有了实用价值,便遭遇卸磨杀驴卖驴肉的惨境。阴沉沉的回忆涂成墨色的画,嵌在脑海,每一翻开就痛一次。
大雨淋在身上没由来地爽快,反正衣服已经湿了,索性淋个痛快,她突然想哭,想把自己这两年的悲痛一气呵出来,马家一年战战兢兢屡受指责,娘家一夕之间倾颓,裙香楼里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生活,都凝结成了一座巨大无比的封闭牢笼,将自己紧锁在内不得喘息。
腰身蓦地一紧,焉容颤抖着回身,泪眼瞥见那玄色的衣摆,仰脖瞧那硬朗冷峻的脸,眼眸深邃幽黑如两汪秋水寒潭。突然之间恐惧消散,因为是他不是别人,所以她不再怕了。焉容埋下头枕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手臂一环缠住他紧窄的腰身,安安静静地依着他。
萧可铮面色微缓,眼底泛出几分柔情,只用力地抱紧她,叫她能够听到他胸腔里强烈搏动的心跳声,沉稳、整齐、安定……
然后他就感觉到胸口有染染的湿意,带着强大的生命力融进去,钻到心房里不断滋长。便是狂风暴雨也带着柔情蜜意,他若是一道城墙,便被淋成一滩软泥;若是一把铁剑,便被熔成滚烫的铁水。这辈子,他算是为了焉容融化了。
两人静立许久,直到骤雨突歇,焉容才抬起头,看着月上的乌云走散,笑道:“真神奇,这雨下得好奇怪。”
萧可铮这才松开手,从上到下地打量她,眼神一闪一暗,有着异样的微光,接着一用力将她打横抱起,脚步沉稳地往回走。
他是生气了吗?焉容不闻他说话,心里开始紧张,原本搭在他肩头的手也不自觉地拿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前。萧可铮见她这幅模样,略一皱眉,加快脚步,在众人尚未来得及朝两人投来目光的时候就蹭蹭上了楼。
小五等了许久总算见到了萧可铮,面上一喜跟在后头,“爷,您打算怎么办?”
萧可铮胸口发闷,心腹太体贴了真不是好事,将手搁在门上往里推,闷闷道:“就这样了,有抬价的你看着给。”
“抬价幅度算多少?一百两还是……。”
“咣当……。”一声响亮的关门声落入耳中,将他的未说完的话切断在后,小五摸了摸鼻子,满脸通红地下了楼。
焉容嗤笑一声,秀致的面容上立即多了几分艳丽:“他这么啰嗦,哪里知道爷都等不及了……哎……。”话刚说半截就被萧可铮重重摔在床上,那一身纱衣拖着水落下去,带着啪嗒一声轻响。
此时此刻,焉容全身湿透、衣衫不整,湿淋淋如被风雨凌虐过的娇嫩牡丹,越是端庄大气,在饱受摧折之后便越显得楚楚可怜。
她因喘息而起伏的胸口落在他的眼里,衣襟上绣着的蓝蝶被雨水浇得奄奄一息,只有触角还在轻轻颤抖着,似有许多不甘吐露的话藏在心里却欲语还休。
身上的男人表情终于有些变化,多了几分失控的激动,焉容两手勾在他的颈上,退了一寸,望着他微跳的眉头,咬着唇思量一会,终于开口道:“爷,您给我赎身吧。”
“好。”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回答,焉容攥紧手指,将身子紧紧贴了上去。
“呼……。”事后萧可铮喘息着躺在她身旁,手里还攥着她的一缕头发,语气里有几分沧桑,“你知道么,男人在床事上答应女人的话,往往是最不作数的。”
焉容两眼大大一睁,原本欢愉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见她反应如此,萧可铮轻笑:“可惜爷就是个例外。”
一句话叫她脑子转不过弯来,思索经久总算串起了前后两句话,焉容轻吐一口气,恐慌还回荡在大脑里,许久许久才消失开去。
之后萧可铮便扑了过来咬她的唇,将她的红唇吸得更加饱满妖艳。焉容闻到他身上有清冽的酒气,熏得她脸上发烫、舌尖发麻。她感受着他附在她的耳边吐出的热息,听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他妈就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一根扎疼我多年、我却不忍拔下的刺!”
那样饱含着深沉的痛恨,还有婉转执著的深情,共同绞进一句话里,冰与火缠绵回旋窝在心底,三载有余。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很毋求胜,分毋求多,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若夫坐如尸,立如齐,礼从宜,使从俗。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
礼不妄说人,不辞费。礼不踰节,不侵侮,不好狎。
修身践言,谓之善行;行修言道,礼之质也。
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
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
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
夫礼者,自卑而尊人,虽负贩者必有尊也,而况富贵乎?
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
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传。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悼与耄,虽有罪,不加刑焉。百年曰期颐。大夫七十而致事,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行役以妇人,适四方,乘安车,自称曰老夫,于其国则称名,越国而问焉,必告之以其制。
谋于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长者问,不辞让而对,非礼也。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在丑夷不争。
夫为人子者,三赐不及车马,故州闾乡党称其孝也,兄弟亲戚称其慈也,僚友称其弟也,执友称其仁也,交游称其信也。见父之执,不谓之进,不敢进,不谓之退,不敢退,不问不敢对,此孝子之行也。
夫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所游必有常,所习必有业,恒言不称老。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十年以长则兄事之,五年以长则肩随之。群居五人,则长者必异席。
为人子者,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食飨不为概,祭祀不为尸,听于无声,视于无形,不登高,不临深,不苟訾,不苟笑。
孝子不服闇,不登危,惧辱亲也。父母存,不许友以死,不有私财。
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纯素,孤子当室,冠衣不纯采。
幼子常视毋诳,童子不衣裘裳,立必正方,不倾听。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
手,负剑辟咡诏之,则掩口而对。
从于先生,不越路而与人言。遭先生于道,趋而进,正立拱手,先生与之言则对,不与之言则趋而退。从长者而上丘陵,则必乡长者所视,登城不指,城上不呼。将适舍,求毋固。将上堂,声必扬。户外有二屦,言闻则入,言不闻则不入。将入户,视必下,入户奉扃,视瞻毋回,户开亦开,户阖亦阖。有后入者,阖而勿遂。毋践屦,毋踖席,抠衣趋隅,必慎唯诺。
大夫士出入君门,由闑右,不践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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