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身玄黑色淡金錤耪武服的范雷霆伫立在殿门口,深幽眸底掠过一丝疑似嘲弄或同情的光芒,闻言点点头“臣知道了。”话毕,范雷建转身就走。
玄清凤一甩春宫画卷,霍地起身“阿范!”“皇上还有何吩咐?”范雷霆回过身,浓眉微挑。
“啧。”他眨了眨眼,一双桃花眼里闪过不甘心的阴沉,哼了声“爱卿出息了,自娶了媳妇儿就忘了朕。你等着啊,当心朕天天召你家小喜鹊进宫陪朕闲话象常,让你夜夜独守空闺。”
“皇上,”范雷霆脸上那气定神闲看好戏的意味一变,脸色微沉。“内人近日有孕在身,恐无福陪皇上东家长西家短。恕臣无状多说一句,是男人就护好自己的女人,莫教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趁乱践踏了上去。”玄清凤俊美的脸庞一沉,阵光锐利如剑“说清楚!阿童怎么了?”
范雷莛瞥了眼头垂得更低的阿婉。“臣只管戍守皇城内外主子们的安危,至于其他的,要问臣,倒不如问这位宫女清楚些。”明知他是故意的,玄清凤气得牙痒痒,却顾不得再同他纠缠,如电般目光立刻射向一旁瑟缩的阿婉。
“你说!”
“回、回皇上,事情是这样的”阿婉战战兢兢地把事情从头细禀。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明黄影子一闪,龙榻上的清皇已经不见了!
范雷霆沉着地稳稳立在原地,只是望着远处方向,一脸若有所思。“谁知皇上也有这一天?”他摇摇头,抿住一丝笑,随即大步离去。
花外啼鸟三四声,梦初惊,一半儿昏迷一半儿醒
两天两夜高热不退,阮阿童在鬼门关前绕了好几圈又回来,昏昏沉沉之间,只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烧烤,一下于又被推进寒潭里浸泡,饶是她向来性子淡,也时时有握拳朝天咬牙切齿咆哮发疯的冲动。
苍天呀!你到底是想怎样?给个痛快行不行她很想这么吼,但她没力气。
就这么要死不活的反复煎熬之下,在迷迷糊糊间,她被喂了一碗安神汤后,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虽然还是浑身散架般觉得上下无处不疼,可臀上那热辣烧腾剧痛感已变成了隐隐抽疼,幸好,这种疼感她尚忍得住。
鼻端像是闻到了熟悉的香气,还有种隐隐约约、奇异的温暖和安心感包围着她。
她眼皮沉重得不得了,直想继续睡下去,一直睡到地老天荒。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再去想、再去承受
彷佛察觉到她醒了,一个温柔得像水般的嗓音在她耳畔轻喃,微凉的触感抵在她干裂苍白的唇边。“乖,喝一口水再睡,嗯?”
她习惯性地依从着张口,尽管清凉的水通过干哑火烧般的喉头时一样痛得令人颤抖,在恍偬迷离间,她仍旧一口一口地喝掉了杯里的水。
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半丝力气,她只能被动地偎在那人温暧坚实的怀里,努力摆脱脑中混沌的迷雾,试图振作清醒些。
她艰难地抬起了眼皮,愕然僵住“皇、皇上?”“你吓死朕了。”玄清凤温柔地看着她,绝艳脸庞透着疲惫的苍白“往后要是再这么自作主张,胡乱领罪,朕就亲自打你板子,听见没?”
她应该是还没醒,一定是还没醒还在胡梦乱梦来着。
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眼神涣散,他心下一揪,又恼得咬牙开口:“阮、阿、童!”“奴妹在。”十二年来训练有素的宫规,将她恍偬的心神硬生生拽回来。
“不准离开朕。死也不能。”他目光灼灼地盯牢着她。
“嗯”她只觉有说不出来的累,眼皮又不争气地沉沉搭落了下来。
阮阿童再度昏睡过去了,没有瞧见玄清凤眼底那惊軎万分的灿然光芒,也没有瞧见他小心轻柔,珍而重之地揽着自己,稳稳置于他怀里最妥贴安适的地方。
宫纱灯静静透着辜黄光影,寝殿内悄然宁静,突地,一个高姚身影默默闪现,半跪在离垂着明黄纱帐龙床不远处的地上。
“说吧。”纱帐后方的帝王嗓音温柔地压低了,唯恐扰了怀里人儿的安睡。
“回皇上,头儿已命属下查明清楚了。”禁卫军副统领铁戢低声禀道:“下死命执杖的太监唤吴炀,本是吴妃娘娘象生于,两年前改投白淑妃门下。借白淑妃之手想除掉阿童姑娘,乃为一箭双雕之策。”
“看来是闲太久,让人以为朕睡着了呢!”玄清凤似笑非笑地哼了声“诗贵妃那儿呢?有何动静?”他不信宫里此次这么大的事儿,景诗宫那里没存什么蠢蠢欲动的念想。“贵妃娘娘按兵不动。”“她是想,朕不至于会疑心她那小小知府的爹能牵扯到多大的乱于里去,所以一动不如一静罢了。”他笑眼弯弯,眸底却一丝笑意也无。“朕还当她多聪明,是把后宫堪用的刀,没想到还是教朕失望了。”
原想着嫔妃内斗,就不会有人有闲情分神去注意阿童、对付阿童,看来他还是把女人的龌龊心思看浅,愚蠢程度看轻了。
铁戢沉默,没敢多言。
“去,跟阿范说,你的铁哥儿寒兵朕要了。”他淡淡道“明日起就让他暗中保护阿童,朕再不许她有事。”“属下领命。”铁戢抱拳应道。
“至于那个吴炀“一半儿”送给吴妃“一半儿”送到白淑妃宫里。”他眸光杀气一闪而逝。
“是。”
“顺便叫礼公公自领十板子,打完就出宫养老去。”玄清凤的语气很淡,怒气很浓。“不知变通,冥顽不灵也就罢了,连差事都办不好,朕也不能容他。”“遒旨。”
玄清凤微微一顿,终有一丝笑意在唇畔扬起。“叫你家头儿改日自己乖乖把他家小娘子送进宫来,陪阿童说说话,朕就不找他麻烦。”
铁戢忍住一声疑似呛笑,闷声道:“是。”“去吧!”他懒洋洋道。
烛影一晃,铁戢已然消失在寝殿之中。
“阿童,”玄清凤低头一叹,轻柔地抚摸着怀里苍白小人儿的眉眼、冰凉无血色的唇辫“为了你,朕简直操碎了心,为何你就是这般固执?做朕的女人,为嫔为妃,就这么痛苦吗?”
就算给不了她唯一,可其余的,她就当真半点也不眷恋、不稀罕了吗?
阮阿童终于真正苏醒过来时,已是五、六天后了。
当她睁开眸子,看见了跃入眼前的明黄色宫帐时,没有诧异,心底却是一片清明。
在伤病得昏沉茫茫然期间,隐约闻到那抹熟悉的龙涎香,殿里角落的桂花香,还有身下柔滑珍贵丝缎被褥,那时,她已经知道在夜里总是紧紧拥着自己的人是谁了。
唉,他这又是何必呢?
自六岁至十八岁之间,十二年来往事历历流转在目,她的心思已经从初始的震荡怦然忐忑和期待,渐渐凉了,淡了,成灰了。
现在的阮阿童,只想平平顺顺熬完这最后的七年。
二十五岁一到,依宫制她就得被放出宫去,然后重获自由,从此海阔天空。
“阿童姊姊,你终于醒了?!”阿瑰惊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阮阿童眨眨眼睛,侧过头看着一脸欣慰的阿婉,挤出一个微笑。“对不起这些天来一定吓着你了。”
“你醒了就好,没事了就好。”阿婉顿了顿,小脸半是欣喜半是羞红地悄声道:“这几天皇上每晚都回寝宫,亲自帮你擦身换衣,还命我们退出殿外,谁都重来打扰。”
那么俊美妖艳得令人色授魂销的皇上,居然像个爱宠极了妻子的温柔夫婿般,事事都不假手他人,不管是更衣、侍饭、喂药,看得她们这些小爆女也不禁万分艳羡啊!
阮阿童闻言心下悸动,苍白脸庞浮现掩不住的尴尬红晕,随即又是一凛。
君恩再重,她也无福消受。
“行了,这事儿过了,往后都再不许提。来,帮我一下,我得回宫女房”她深吸了一口气,颤巍巍地试图撑起身子。
过去几天是身不由己,只能“大逆不道”地瘫赖在皇上的龙床上,可是现下她已经醒来,再不速速离去就是掉脑袋的事儿了。
“不不不,皇上说了,你还不能下床。”阿婉登时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阿婉!”她苍白的脸色微沉“你究竟是站哪边的?”
“阿婉心疼姊姊,皇上更心疼姊姊,所以这事儿阿婉自然得听皇上的。”阿婉难得调皮地道:“阿童姊姊,你平日不是教导我们,得以主子的命令是从吗?”
“你、咳咳咳”阮阿童脸一阵红一阵白,情急之下被口水呛住了,咳得撕心裂肺。
阿婉顿时慌了,急忙帮她拍背。“阿童姊姊来人啊,快叫太医!”“别”她边咳边喘的呛出了泪花,极力摇头阻止。
高姚优雅的明黄身影才走至寝殿门口,闻声急急冲了进来。
“阿童,你怎么了?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太医呢?都滚哪儿去了?”玄清凤心疼焦急地将她拥入怀里,一迭连声嚷道。
“奴婢咳咳,没事”她拼命想自他臂弯里挣脱出来。
“别动!”他厉声一喊。
她顿时吓住,僵在他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见她汗湿发乱,憔悴清减的容颜因呛咳染上了抹淡淡的腥红之色,他心下一痛,放缓了嗓音轻道:“别怕,朕不是吼你,只是你伤还没好,怕你伤口又迸裂了。你疼,朕比你更疼。”
阮阿童闻言眼眶灼热湿润,心口沸腾翻搅着万般滋味,有欢喜,有不安,有苦涩,有心酸,有悲哀
他的柔情,是世上最最温柔却锋利无双的剑,在寸寸没入心脏之除,还能令人深深着迷地笑着死去。
十二年来,她比谁都要明白。
可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起如斯“恩宠”的。
她默默低下头,不言不语,不再徒劳无功的挣扎,只是做消极的抗拒。
玄清凤没有忽略怀里人儿的僵硬和戒备,波光潋潇的阵子掠过一抹痛楚,却仍然固执勒地道将她紧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放。
太医心惊胆战地上前诊治,在皇帝含笑却偶测商深的危险目光下,不敢唐突地直接伸指搭脉,而是用上对待后宫妃嫔的规格,掏出纱帕放在她清瘦细小的腕上,这才敢把脉起来。
“如何?”玄清凤按捺不住心焦地问。
“回皇上,阿童姑娘的脉象已经稳妥了许多,只是”太医有点冒冷汗,硬着头皮续道:“许是近日有些忧思过甚,心脉受损了些,微臣开些滋补理经顺气的方子,调理个几日,便无有大碍了。”
“好好,那你快去开方子,命人速速煎药来!”玄清凤微松了一口气,可想起“忧思过甚,心脉受损”八字,又高高悬起了心。“心脉受损能根治吗?是不是治好了后就不会再犯了?还有,若需要什么灵芝人蔘的大补之品,尽管到内库拿去,别给朕省那些个劳什子——”
“是,微臣遵旨。”
太医抹着一头汗下去了,阿婉也识相地领着其他宫女太监悄悄退到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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