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翅蝴蝶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一所县重点高中高三（二）班。
    （一）“失踪”的闹剧
    突来的一场狂风暴雨之后，天依然阴沉沉的，风冷嗖嗖的，路湿漉漉的。小路两旁的野草匍匐在地，树的断枝
    落叶杂乱遍地，麦收后的田野格外荒芜，满目狼藉、萧条。
    此时，环校小路上一人踽踽独行，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衣年轻人。他脚步沉重，双眉重锁，似有满腹心事。突然，他蹲了下去，用手捧起一样东西。原来是一只蝴蝶，一只断翅的蝴蝶。看来它未能及时躲避风雨，饱受蹂躏之苦，身体蜷缩着，像在积蓄能量。它还能飞在花丛中享受色彩斑斓的生活吗？男孩望着它陷入沉思
    “冬，大清早一人跑出校门来干嘛？让我们好找，还以为你失踪了呢！”循声一行三人急匆匆赶来。不是别人，正是冬的铁哥们升、海、宝。
    “我一睁眼，发现你的铺空着，还以为你去了厕所呢，谁知好久没回来，就叫醒他几个各处找。”升与冬邻铺，喘着大气喊。
    “江和华去操场、教室找你”宝补充道。
    “我没事！”冬苦笑着说“我在观赏雨后风景。看，我还发现一只断翅蝴蝶呢！”
    “好了，在我们几个面前就不要硬撑着啦！”海说“要哭就大声哭吧，男人哭，不是罪！”
    “我、我真的没事。”冬强忍着泪说。
    “没事？没事一大早一人跑出来干嘛！”升质问“不把我们当哥们啦！”
    “快说吧，不就是”海催促着。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升冲着海嚷道。
    “对了，昨天你去教导处后，就一直不对劲。是不是”宝探寻着问。
    “好啦，我早就听说啦。志那小子早就宣扬地尽人皆知。只有你这书呆子不知道。”升也憋不住，大声嚷道。
    “啥？是这事！那小子竟然考上了？奇了怪了！”宝满脸疑惑。
    到底啥事？事情从一个月以前说起。
    （二）保送的风波
    一个月前，语文老师兼学校副校长找冬谈心。语文老师一直很欣赏冬，欣赏他的人品正派，欣赏他的文采飞扬，冬的文章经常被作为范文在课堂上朗读。“冬，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吗？”老师问。“喜欢，当然喜欢。”冬一口回答，尽管他还不明白老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那你愿意做一名教师吗？”“愿意。”“冬，实话跟你说，我快退休了，学校里语文老师青黄不接。我已向学校推荐保送你上河北师大中文系，希望你接我的班。你准备参加面试和笔试语文、英语吧。不过同时被保送的还有一班的志。”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冬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望着老师期待的眼神，他点了点头。
    原来学校每年向河北师大保送两名学生，一文一理。其实冬从来没想过会保送自己，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贫农的孩子，和学校领导又不沾亲带故。而且他觉得以自己的实力考本科没问题（那时还不分一本、二本、三本）。但现在能提前保送，当然是一个喜讯。文科是冬和志（志——校学生会主席，回族，长于社交。父母都在县城工作），二选一，理科是六班的彬，半月后去师大考试。很快，这件事在学校、村里传开。
    谁知这事竟一波三折。
    跟老师谈话的第二天早操时分，冬被校党委书记叫住。“冬，你学习这么好，上河北师大不觉得屈才吗？别跟着瞎掺乎！”书记一脸严肃。冬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好好想想！跑步去吧。”书记为啥这么说？冬百思不得其解。
    中午去打饭，冬只顾低头想这事，不想与一把校长擦肩而过。“怎么这么没礼貌！学校还保送你，我真是瞎了眼！”
    “我—我—，对不起！校长。”冬羞红了脸默默走开。他真没想保送竟给自己带来这么多不快。
    晚上，还未上自习。冬被一班几个同学叫到宿舍。“冬，求你点事？”“啥事？”“你放弃保送吧！”“为啥？”“你也知道，志的学习一般，参加高考没把握，保送是他最好的机会。而你学习这么好，高考没问题。怎么样？”“老师这么信任我，我怎能自动放弃！”“实话告诉你，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志在省城有亲戚，已经托人了。”“托吧。考试见！”冬憋着的一肚子气借机发泄出来，说完，去了本班教室。
    下了第一节晚自习，在校教书的哥哥把冬叫道办公室。“冬，你可要争口气，一定考上。你知道吗？为了争保送你这个名额，副校长都和别人闹翻了，领导中只有他极力支持你。志的妈妈和书记是同学。”“放心吧，哥，我一定不让老师失望！”
    从此，冬憋着劲，废寝忘食地学习。他天真地认为，我的成绩高，凭你志再有人，又能怎么样！
    （三）帷幕落下
    终于，冬一行四人踏上了去师大的列车，副校长陪同前去。窗外的景物不断变换，时而绿意葱茏，时而荒凉冷落，一如冬此时的心绪，既紧张又兴奋：这是第一次去省城，而且是去省最高学府参加考试，师大的布局如何？自己能否如愿以偿？志有何亲戚呢？他一路胡思乱想。
    很久很久，目的地到了。他们受到了在此就读的师兄师姐们的热情接待，不但领他们参观了学校的景点，还提供食宿。第一天晚上，冬、彬与师兄们畅谈很晚，志外出办事。其间，一位仁兄对冬说：“冬，你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别掉以轻心。”“谢谢，我会全力以赴。”
    第二天，先面试后笔试。面试题目临时抽签。轮到冬时，他心里掠过一丝慌乱。老师微笑着注视他，冬顿时轻松了些。面试还算成功，冬觉得自己的回答比较连贯，贴题。笔试也很顺利。余下的是回校等结果。
    等待的光阴最熬人。半月后，即昨天下午，教导处一位老师把冬叫去，递给他一封信。冬看到寄信地址赫然是“河北师范大学”心里惊喜，自己被录取了？他快速打开，鲜明写着：某某同学，很遗憾，你未被我校录取，望再接再厉！落选了？志考上了？这犹如晴天霹雳！恩师的期待成了飞灰，父母的希望成了泡影，怎么向他们交代呀！冬把信揣在怀里，无言地离开。一下午，他都无心听课，对此事只字未提。然而此事早已被得意洋洋的志四处宣扬开，同学们议论纷纷。
    晚自习，语文老师对冬一番安慰，而后有点嗔怪地问：“你没托人？”“我，没有。还用托人？再说我们家也没什么关系。”“嗨，你这孩子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好在还有高考，加油吧！”
    那一夜，冬无眠。半夜时分，暴雨突至。风在怒号，是为冬在鸣不平；雨恣肆横流，是要带走冬无声的泪
    （四）断翅蝴蝶
    “你们几个再这磨蹭啥？班里炸开锅了，连老师都知道冬失踪了。”华此时远远跑来。
    “冬，快回去吧，不然老师着急了，还让别人看笑话。”江补充道。
    “对！冬，你一定要振作。高考你一定能考上理想大学！”
    “是呀！想开点，我们相信你。”大家七嘴八舌的劝导。
    “你们说，这蝴蝶还能飞吗？它断了翅。”冬望着手中那可怜的小生命，幽幽地问。
    “能，你快看。”华把蝴蝶翅膀上的水迹轻轻抹干，又吹了几口气。蝴蝶的翅膀真的张开了。“虽然它断了翅，但仍然能飞，在花丛中飞。”蝴蝶扑扑翅膀，慢慢飞走了，虽然不很优雅，摇摇欲坠。
    “我要像断翅蝴蝶那样飞！我依然要考师范类，中文系！”冬握着拳头说。“喽，以前的冬回来喽——”大家欢呼雀跃。
    回校的路上，草虽然躺着，但很整齐，露珠晶莹地滑落；空气凉爽又清新。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