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

    自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脾气也越来越怪了。
    他总是对我们说：“你娘没了，我也快了。”我们便安慰他：“你身体挺好的，没病没灾的，别说不吉利的话。”他说：“我都七十多了，活着也是你们的累赘，早死了你们也别为我操心了。”“你活着便是我们的福。”可是父亲的心病却越来越重了。
    一天，哥哥打电话说父亲病了，要来县城检查。我调好课急忙奔向医院等待他们的到来。原来父亲痰中带血，村医却告诉他可能是肺结核，必须来医院检查。于是我们做胸片检查，幸好没大碍。又一次，父亲肚子疼，村医又提醒他是肾结石，经过彩超检查才排除他的疑虑。第三次，父亲大便带血，怀疑是胃出血做检查倒是好事，花钱也其次，我的思想压力严重起来，甚至有点神经过敏：每次哥姐打电话，我都提心吊胆：父亲又有啥病？如此三番五次，我心里暗怪村医：为什么老是吓唬父亲？终于有一次，我去村医那给父亲拿药。村医告诉我，是父亲自己老是怀疑这病怀疑那病，没事就去问，以致村医都怕他去看病，没办法才支开他说需去检查。我心里暗笑父亲过分小心。可怜的父亲！而今我才明白：他流露的是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珍爱呀！
    在这种心态下，父亲对我们的态度变的很冷淡，让人琢磨不透。
    父亲一人在家，和哥哥分过。哥姐对他都很好，只要改善，总是把他叫过去，别村的大姐、二姐也送过来。但一人过总是没趣，我劝父亲来和我一起过。父亲说：“你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天天就我一人在家，多没劲。哪如在村里自由，爱去哪去哪，不去。”的确，父亲每天和胡同里的五、六个老人一起谈天说地，倒也不闷得慌。夏夜，拿个板凳，持把扇子，坐在胡同口的水簸萁上，时而凉风吹过，很惬意。冬日倚着南墙，享受阳光的温暖，很舒服。强扭的瓜不甜，只好随他。
    群聊的时间总是有限的，独处的时光最难熬。于是我便给父亲买了一个收音机，携带方便。父亲却说：“我一看电视就困，何况收音机，退回去，瞎花钱。”讨个没趣，只好作罢。
    那一回，小时的玩伴来我家做客，临走时送他上车。我看到车站附近有卖烧肉的。父亲最爱吃肉，我便买了一些让他给父亲捎回去。没成想父亲说：“买死猫烂狗肉干啥？”心中的委屈难以言表。哥姐都劝我：“老小孩，老小孩呢。谁让他是长辈，别放在心上。对你还是好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说父亲好脾气，而他却这样不在意我们做子女的感受呢？
    父亲的好脾气远近闻名。因他早年卖熟山芋，见到有的小孩哭闹，他就送一块哄孩子，可是父亲老来却和别人闹别扭。
    后邻的赵大爷也是孤身一人过，他从不闲着，以卖鸡蛋为生。自从母亲去世后，赵大爷等人经常到我家来和父亲唠嗑，劝慰他。可别人的话不起作用，父亲依然郁郁寡欢。时间久了，别人也厌倦了，不再吱声。唯独赵大爷见说不管用，开始激他。一天在院头闲坐。村里精神不正常的一个老人经过，赵大爷便说：“老哥，你如果老这样，你都活不过他。”父亲一听便急了：“我死活管你屁事！”说完便走了。从此再也不出门，说见了赵大爷生气，说赵大爷咒他死。赵大爷见了我们诉苦，我们便劝慰他不要生父亲的气。其实我真不明白自己又父亲为何生那么大的气，值得吗？
    2008年6月27日，暑假未至，噩耗传来，父亲走了。父亲竟未看上我一眼就走了，我不能原谅自己。就这样，谜一样的父亲自己走过了四年的时光。四年中，从未拖累过我们。因为父亲早年一直种地，生活上又有哥姐周济，自己手中有钱，虽然不多，但够用。父亲走了，带着他的牵挂
    丧事办完后，二叔把我叫过去，递给我一张支票，说：“你爸爸让我把这给你。说你买房借了好几万元钱，不知啥时还上，自己帮不上大忙了，心里挂着这事”顿时，我的泪又一次扑簌簌滚下来。我的老父亲，自己老了不知享用，还想着我，一切的一切我都明白了。父亲一生节俭，从不乱花钱，总是备着在急需的时候用，如我们上学、成家等。我好糊涂，为什么早不明白他的心呢，还怪他不近人情呢？手中托着这张支票，犹如捧着老父的心，很沉很重，任泪水流进嘴里，又苦又涩。（当然我无颜私有这钱，我把钱转给当村的三姐。四年来，是她代我在父亲面前尽孝，无怨无悔。其他哥姐也没意见。）我想：人为什么总在失去美好的东西时候才知它的珍贵呢？为什么总以自我为中心，不能及时换位思考一下呢？为什么总认为孝敬老人就是好吃好喝，不能去关心一下他们的精神需求呢？
    转眼两年过去了。两年来，每当我触及家这个字眼，父母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我眼前，好像在张嘴询问：帐还完了吗？每当我看到年轻的夫妻陪着老人逛街的时候，心中羡慕不已，又有一丝酸楚；每当我回老家办事的时候，总去老屋摸一摸父母睡过的炕，看一看那曾带来很多快乐的老枣树。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我知道父母并未走远。然而老屋越来越衰败，我的心也跟着越来越无寄托。此刻我好悔：为什么不珍惜父母还健在的时光！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弥补我的缺憾；如果有来生，你们一定还做我的父母，好吗？
    最后，谨以老父亲这首歌来表达对天下像我父一样的老父亲的敬意，也希望天下的儿女及时尽孝，别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