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
南宫贵妃不愧是身怀武艺,哪怕穿着碍手碍脚的华服裙裳,也不妨碍她快步追出去拦截在萧临渊两人面前。
面对她的问题,萧临渊回答道“我想,我暂时还死不了。”
普天之下,怕是没哪个人敢如萧临渊之前一样和景德帝这般说话。
那和找死无异。
“别说傻话。”南宫贵妃可不想看着两人的合作未成,萧临渊就一命呜呼。
她锐利的视线如箭一样射向半缩在萧临渊身后的女人,语气冷厉,“为了个两面三刀的奴婢,还是个必死之人,根本不值得你冒险相救现在把她交出去,陛下还能容你”
不然等景德帝醒过来,这一次,她还真的拿不准景德帝还会不会顾及那么多,而不伤萧临渊性命。
但冲萧临渊先前说的那些话来看,悬但总比真让萧临渊一意孤行来得强
更何况就算萧临渊现在从景德帝的手中救下了白芷,但还有沈家,谢家呢
她能逃到哪儿去
根本不值得。
南宫贵妃微微使了个眼色,她身后跟上来的两个宫女便立时会意想要上前捉住白芷。
白芷慌了,躲在萧临渊身后,使劲拽住他的衣角,“殿下救我”
萧临渊抬手将她护在身后,成功阻止了南宫贵妃身边的宫人上前,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比之过往要更冷,语气也第一次透露出不悦。
“贵妃娘娘,这是我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
南宫贵妃也真是被他这轴起来不要命的做法给气笑了,就这人真能做好皇帝吗
她一挥手,那两名宫人退下,她向前一步,一人之间离的更近,她低沉的嗓音在萧临渊耳边响起,“你别忘了,这里是皇宫,冷宫的地道已经被人发现看守起来,有陛下的命令在,白芷必死无疑,你凭什么保她”
白芷跑的终究是慢了一步,她既然被抓回来了,萧临渊现在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帮她。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南宫贵妃心里已经放弃说服萧临渊了,其实她已有做好准备说自己能帮他,就听他道“此事贵妃娘娘不宜掺和进来,我自有我的办法。”
他听出了南宫贵妃心里的打算。
“你有什么办法”
南宫贵妃皱眉,心里是不信的,但看萧临渊此刻似真有些什么想法的样子,亦是不明白。
萧临渊看了眼皇宫城墙的方向,没有说话,表情冷淡沉肃,拉上白芷就走。
身后的南宫贵妃狠狠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按下到了嘴边的怒骂。
景德帝人虽意识不清,但作为皇帝,他此刻明明白白想要杀一个人,底下人用不着他亲口吩咐就会自发动起来。
大监守在他的床前,调遣宫中侍卫带人去抓白芷的是他的徒弟。
萧临渊带着白芷快步登上皇宫城墙。
“殿下,您带奴婢来
这儿干什么这不是出宫的路呀”
一路小跑着跟着萧临渊一步一步靠近皇宫大门,她本以为对方已有什么出宫的法子,但万没想到,萧临渊会带她登上皇宫大门上的城楼。
身后侍卫成群结队跑动的声音越来越近,白芷心惊肉跳,一边跑一边往后望。
萧临渊没有回答她。
登上城墙,他看了眼宫外的方向。
从皇宫城墙到京都街市,中间足有近百米的空地,广阔无垠,无一建筑物遮挡,最高的就是皇宫的城墙。
“白芷,今日之后,你我便两清了。”
下次,他便不会再好心救她了。
白芷眼中满是不解,张了张嘴唇刚想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追兵到了
白芷慌忙的躲到萧临渊身后。
“动手捉住这个贱婢”
萧临渊看了眼白云弥漫的天上,厚厚的云层后面仿佛有什么阴影一闪而过。
他低头,视线对上围上来的众人。
“慢着。”
事实证明,萧临渊的话还是管用的,逼近的侍卫脚步停了下来。他不光是十一皇子,还是天下闻名的神昭大帝,这让宫中的侍卫们天然的对他有一种敬畏心理,他们左右看看,俱是在迟疑犹豫。
“殿殿下,现在怎么办”
她怕极了萧临渊反悔不救她,怕他将自己交出去。
可回头看看,后面已是无路,侍卫也已将他们包围,这下她是插翅难飞呀
她不解,萧临渊把自己带上城墙来干什么
慌乱之间带错了路,还是还是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救自己
有时候某些念头根本不能想,脑子里只要一蹦出这个怀疑,就像生了根的野草一样,开始不受控制的深想,去怀疑,去揣测。
白芷身体哆嗦着,死死的攥紧萧临渊的袖角不放,她怕死,怕极了死亡
“殿下”
萧临渊没有回头看白芷,而是不动声色的用眼睛目测着双方之间的距离,他开口,“你们退后,容我与她说几句话。”
“殿下,还望殿下莫要一时糊涂,这贱婢陛下恨不得将其剁碎喂狗,可袒护不得呀。”
大监的小徒弟是个一十多岁的年轻内监,双手交叠于身前,言语恭敬,却未依令后退半步。
这话听着像是在劝萧临渊,为他好,语气也透着真诚,但宫中之人惯来有多幅面孔,谁又说的清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退后”
“我只要一会儿时间。”
听出他话里的潜意思,内监还以为他是终于被逼到走投无路而选择了顺从,于是立时喜笑颜开,躬身点头,“好,殿下能想通就好。”
说着,挥了挥手,城墙两头将他们包围的侍卫慢慢往后退开几步。
萧临渊心底估算着双方此时的距离,正要开口,却听耳边炸起一声厉喝,一个尖锐
而冰凉的物品抵在了他的脖间。
“萧临渊你说过要救我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你为什么反悔你为什么要反悔”
女人凄厉而尖锐的声音响起。
跟随侍卫后面赶来的柳尚和南宫贵妃一人见到眼前这一幕,齐齐一惊,柳尚好险没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
而刚退开的众侍卫,以及领头的内监更是吓了一跳。
只见一身白底蓝色宫女装束的中年女人用尖锐的银簪抵在萧临渊的脖间,眼底尽是疯狂。
南宫贵妃反应过来,快步上前,一边冷笑,“真是好一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看向此刻不说话,也看不出表情的萧临渊,语气不阴不阳,“怎么样现在可是后悔了”
萧临渊不惜以身挡在景德帝的刀前救下白芷,如今白芷却为活命,以萧临渊的性命要挟众人。
白芷却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她现在只想活命,她只求一条活路
她将簪子更加用力的压向萧临渊颈侧,只差一点就能插进肉里,见血。
“放我出宫不然我就和他一块儿死”
听着耳边的威胁声,萧临渊足有几秒没有说话,他很安静,安静的半垂着眼睑不发一言,只是原先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你个贱婢,别白日做梦了,尽早放了十一殿下,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领头抓人的内监脸都绿了,不过是瞬息之间,情势就发生了惊天变化,这是在场任何人都没想到的。
谁能想到白芷会如此不要脸
“我做梦”白芷冷笑,一时间好像先前被吓得瑟瑟发抖害怕到不行的人不是她一样,神情狠厉而疯狂,又或者是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时下意识爆发的求生欲,她厉声道“我死就死,大不了就是烂命一条但你们今天敢叫他萧临渊给我陪葬,明天全天下就多的是人骂死你们”
“有一个后世闻名的神昭大帝跟我一起死,我也不亏了”
穷途末路出赌徒,白芷如今就是那个被逼的狗急跳墙的赌徒。
她恨,恨命运为何如此不公,恨光幕为什么要出现。
更恨
她目光凶狠的盯着萧临渊的侧颜,咬牙切齿,语气发狠,“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成器一回做皇帝有什么不好那么多人信你,那么多人是你的拥趸,你只要挥挥手,那个位置就唾手可得你要什么没有为什么不争为什么这么软弱难道你还想过回冷宫时的苦日子吗”
“你贱吗”
“萧临渊、十一殿下”白芷的声音拉的极长,语气急促,“你是小姐的孩子啊,她那么聪明,善良又品行好,京中没哪个贵女比的上她,你为什么就不能如她一样你动动你的善心,救救我啊明明当初我也拼命救下了你”
“可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你是千古一帝啊,你努力去做神昭大帝不好吗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一样,
和小时候那个不会说话只会发呆惹人厌烦的傻子一模一样你和不知道,我真是厌恶极了你那幅无欲无求的样儿,让人见了恶心”
我恨你”
“我恨死你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有今日”
女人的声音回荡在城楼之上,歇斯底里,又穷途末路。
萧临渊从始至终都没说什么,站在那里没有动。
还是柳尚先听不下去了,张嘴怒斥,“闭嘴你个不知感恩的小人要不是你背主求荣,满口谎言,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白芷眼中浮现出细微红血丝,额角发丝凌乱,活像个疯婆子,大声反驳,“这是我的错吗难道不是沈槐舟指使我这么做的吗,我只是听令行事。”
“我只是想活下去,平安活着而已啊”
“那你欺瞒陛下,让他误会是十一殿下害死自己的母亲呢这难道也是听他人之令行事”
南宫贵妃最是看不起这类两面三刀的小人,神情嘲讽。
白芷有短暂的语塞,而后大声反驳道“你懂什么我是为了想活欺君了,但要不是我这一个谎言,沈家、十一皇子、谢家都得完蛋”
“我难道不也是救了他们吗”
南宫贵妃真是为了这人的厚颜无耻强词夺理给气笑了,想方设法想活下去的人值得尊重,没什么好置啄的,但白芷就真的要另当别论了。
更何况,现在她为了活命,甚至能不顾萧临渊的命,足以证明,此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已之人
“你简直”不可理喻
“贵妃娘娘,气大伤身,眼下还是想想如何救出殿下要紧啊。”领头的内监语气担忧的压低声音道,虽是担忧,但一对上他的眼神,南宫贵妃便好似懂了什么。
这声音在场几人都听的见。
白芷见状心里涌现出一丝欢喜,只要他们越在乎萧临渊的安危,她生还的希望也就越大。
“我只要你们放我出宫,我出宫到了安全的地方就会放了他。”
“当真万一你出尔反尔呢”
领头的内监问,脸上满是不信任之色。
白芷眼底有些慌张,“我保证会放他平安回来但如果你们不放我出宫,我现在就杀了他”
“这我得去向陛下请示,才可回复于你,还请稍待。”
接着,内监对着一个侍卫耳语了几句,后者立刻跑走了。
想是跑去请示去了。
不一会儿,景德帝的命令下来了。
他同意放白芷出宫,后者欣喜若狂。
她只是一个被困在后宫十几年的无知宫人,从前做着最底层的活计,又没多少聪明劲儿,哪怕受够欺负也没能长出多少心眼儿。
南宫贵妃何许人也她虽性子张扬霸道,但至少比白芷要聪明,柳尚亦如是。
从内监开口发言时起,他俩就没再插话,而是静静的看着白芷走向灭亡。
她
挟持着萧临渊一路下了城墙,一步一步走向大开的宫门。
周遭无人敢阻拦,于是白芷脚下的步子不由的加快,再快,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出去,哪怕是看到站在宫门前立着的几道熟悉身影,也没能阻止她对自由和生的欣喜。
“白芷,你我,因果尽消了。”
跨过宫门的那一刻,萧临渊低声对她说。
是你拒绝我的搭救。
你选择了这条路。
那么,我也不再欠你什么了。
还不懂萧临渊这句话的意思,下一瞬,身后一道利风袭来。
有鲜血从人的胸膛处飞溅而出,白芷一声闷哼。
她停下来,低头,她看见自己的胸前正插着一支带血的箭头,面露迷茫。
紧接着,是后背涌起的无数股剧痛,因为,有无数支利箭从背后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身体猛震,口中也流出大股鲜血,手上的银簪再也拿不稳似的,叮咣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芷浑身是血的慢慢倒了下去,她躺在地上,还能转动的眼珠由下往上,一点一点上移,最后看见的是萧临渊不喜不悲的神情。
“救救我”
她伸手向萧临渊求救,可染血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始终无力再抓住那身旁之人的衣摆,最后,只能不甘心的坠落在地。
大片的鲜血顺着她的身下流出,她的呼吸停止,眼睛却仍不愿闭上。
宫内,南宫贵妃和柳尚还有那奉命抓人的年轻内监站在一处,冷眼看着她步步落入陷阱,送命。
直到她断气,内监轻笑,“这贱婢既已处置,那奴也该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他转身向着南宫贵妃躬身抬手一礼,然后朝柳尚点头,“娘娘,大人,奴先告退。”
这宫里能爬上来的呀都不可小觑。
南宫贵妃笑笑,道了声,“内监辛苦。”
“娘娘言重了。”
萧临渊站在宫门前,冷眼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四人。
直觉般的,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一身灰色宽色宽袖的老人是谁,还有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人。
沈槐舟
以及另一个是他幼时见过的舅舅,沈均。
这还是萧临渊和沈槐舟现实中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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