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何人惧我,何人不惧?

    “啪”
    景德帝一耳光打在太子脸上,浑身控制不住的剧烈抖动着,脸色涨的通红。
    “你个畜生”
    “他是你兄弟是你手足你怎么做的出来的啊”
    景德帝嘶哑着嗓子低喝,想怒吼,身子却不争气的摇摇欲坠,真是打死他都想不到,素日里来仁义贤良、把兄弟之情挂在嘴边的太子,在少时就做出如此残害手足之事
    那后来呢
    后来他还背着他这位父皇,在暗地里做了多少残害手足之事
    难怪二皇子恨他,难怪其他皇子和太子不和,真的是难怪啊。
    景德帝光是想想心里的怒火就窜的老高。
    好在有一旁的大监扶住他,才使他摇摇晃晃的站住了。
    此时,无论是景德帝还是周围待命的宫人眼神怪异的看向最多的就是太子,而不是仍在一旁跪坐在地不语的二皇子。
    太子沉默的掀起衣摆,在平坦的石砖上跪下。
    “儿臣,知错”
    他低着头,神情静默,脊背佝偻着,没有辩解什么,像是真的悔过,可在场的人却没一个敢信他是真的在忏悔,半猜半疑他心里在想什么。
    是丑事被天下人尽皆知,不得不做出的伪装
    还是真的对二皇子感到愧疚
    景德帝疲惫的喘着粗气,心中一片悲凉。
    “陛下何时杀我”
    出声打破沉寂的,是跪着的二皇子。
    他不笑不怒,眼神亦无波无澜。
    如果从前他见到太子被打,怎么也要露出个兴奋的笑来,但此刻,他却像在看一场没意思的闹剧,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连笑都不想笑一下。
    在场之人朝他看去,无人出声。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病了。
    现在光幕将这件事彻底曝光,他连装下去的必要都无,双眼直直的望向景德帝的背影,见对面的两人好一会儿没声,继续问,“陛下若不杀我,就不怕我继续报复他人吗”
    这个他人,让不少人心里一个咯噔。
    他人是指谁
    太子
    亦或是景德帝
    景德帝半僵着身子,脸上的表情更是僵硬如木板,回头望向一旁宫墙下跪着的二皇子一言不发。
    后者看着他的脸上不再一丝表情,麻木、冰冷,完全不像儿子看父亲的样子。
    倒像倒像野兽盯着猎物
    景德帝一时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看着自己的二儿子,脸色发白。
    二皇子看着他,声音毫无波澜的又说。
    “我草菅人命,按这些年来犯下的罪责,早该被贬为庶民,斩首而死。陛下此时杀我不仅不会对您的名声产生一点一滴不好的影响,反而还会让人称颂您的贤明。”
    他进宫之时就没想活着走出去。
    “但我所犯
    之罪,错在已身,不怪任何人。还望陛下开恩,饶恕我母妃、胞弟以及殷家众。我一死,他们自然不会对您造成威胁。”
    二皇子将所有的利弊摊开了讲,直白、漠然。
    他像是已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又像早已看到自己的结局。
    景德帝嘴唇嗫嚅着,抬起脚朝他走近一步就再也无法向前靠近。
    此时,他才感觉到,原来自己离自己的二子心里的距离已经这么远了。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他长叹一声,声音里早无一开始的怒气,有的只是疲惫和沧桑。
    你heihei孤是你父皇。”
    是强调,也是提醒。
    你为什么认为孤一定会杀了你孤虽是皇帝,但同时也是你的父亲。
    帝王未说出口的话里,是深深的无奈和复杂。
    二皇子却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看他,好像从刚才的事曝光后景德帝于他就已是陌路人。
    看看沉默不语的太子,再看一旁仿佛心痛沧桑的帝王,最后大监眼神落在一旁漠然的二皇子身上,叹了口气,恭声回道。
    “八殿下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说是亲自来接二殿下回去。”
    作为宫内大小事务的总管大监,八皇子一早就来皇宫想为二皇子求情的事他自然不会不知道,只是眼瞅着景德帝被气的不轻,生怕这位卷进来再将景德帝气出个好歹来,他干脆命人拖住八皇子,没让其冲到跟前儿。
    纵使看二皇子可怜,但眼下帝王没发话,他一个大监怎敢插手两位皇子间的事,那不是找死
    所以这话不光是对二皇子说的,也是在提醒景德帝。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二皇子对景德帝是没一点儿的父子感情了,连称呼上都变了,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疯子,现在恐怕唯有八皇子还能牵动一下二皇子的心。
    景德帝也明白大监在给他打圆场,给他搭梯子。
    现下他自然是犹豫该怎么处理二皇子和太子,思考一会儿后,景德帝无奈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来人,送二殿下回府,无令不得外出。”
    这就是暂时先将他关一段时间的意思了。
    紧接着,景德帝就走回了殿内,却没说跪着的太子怎么办。
    但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自然明白太子是故意被罚跪在这儿。
    天家父子啊
    大监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恭敬的亲自去扶二皇子起身。
    二皇子跪了这么久,膝盖自然是不好受的,但也没到让人扶才能起来的地步,自顾自撑起身子,一言不发的往宫外走。
    “我我没想”
    二皇子和太子错身而过的时候,太子口中好似低声吐出几字,而已经和他错身而过的人脚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太子息了声,继续跪着。
    二皇子独自一人进宫,一个人走到宫门处时,却看到八皇子焦急又胆怯的在宫门口徘徊
    ,打转。
    他好像急的快哭出来的表情,二皇子先看见他,停在原地,看神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八皇子抬眼看见他,眼前一亮,立马奔上来,“皇兄”
    他惴惴不安的围在二皇子身边,左右打转,像极了一只又乖又没安全的可怜小狗,想凑上来又害怕极了,顶着二皇子毫无波澜的眼神,结巴了一下也只敢说出一句,“皇兄,你没事了吗父皇不怪你了吗”
    二皇子看着他,神情说不出的平静,没有往日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也没有鄙夷。
    他说不出来为什么此刻自己看着这个胆小懦弱的弟弟,心情却能如此平静。
    他应该是不太喜欢他的,二皇子想,却没有推开他。
    很罕见的,他问出一句。
    “你不怕我吗”
    八皇子内心当然是怕的,可他知道,这股惧怕不是单对二皇子这个人。
    同时,他还怕很多东西,怕别人的恶语相向,怕狗、怕虫子,甚至雷声大一点儿他都要心悸半天。
    可是
    正如光幕中人所言,纵使世间尽是他害怕之物,可只有二皇子身边是最安全之处,他仍想躲在兄长的身边,因为那是唯一可以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
    他结巴着,低头小声道“不不怕,我不怕兄长。”
    这一次,他没有叫皇兄,而是说兄长。
    二皇子看着他,没有对他的回答表示任何态度,只是听完便抬脚走了。
    八皇子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跟在他身后,却不敢贴着他走,只敢低头跟在他身边一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近的跟着,明明害怕却始终脚步坚定的跟随着二皇子的身影。
    “唉,这二皇子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就是没想到太子会是这样一个人”
    “难道这就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太子实乃作茧自缚,自己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唉”
    听着身后宫人小声的议论,程始收回视线,继续抬脚朝皇帝宫殿走去。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被绳锁牢牢捆着的男人,被侍卫押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青州堤坝决堤之事,决不能等着景德帝问罪,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提前主动请罪,事情才能往好的方向前行。
    “臣携婿前来向陛下请罪”
    “臣婿胆大包天,竟敢勾结官员,贪墨朝中官银,罪大恶极臣为丞相,此前竟不知有此事,实在失查,恳请陛下严惩以正视听”
    程始跪在殿门前,俯身高呼。
    小心谨慎了一辈子,未料到在女儿夫婿上险些栽了跟头,程始心中后悔,行事却是半点不慢。
    不等直播结束,立即就捆了人入宫请罪。
    景德帝刚被自己的两个儿子气到心绞痛,头脑阵阵发晕,听到大监通传,他口中发出冷笑。
    “真是没一个叫人省心的这是生怕孤
    迁怒啊”
    一旁没人敢说话。
    程始是聪明,但他也不是个昏庸之人,对方这么急急忙忙来请罪,是生怕自己不信任他
    多年君臣,他自然知道此事不关程始的事,顶多是他那个好女婿瞒着他搞的事情。
    景德帝出了心中的那口气后,也就恢复了理智,下令,“拟旨,让右相去青州巡视堤坝,安抚民心,抓出所有幕后贪墨之人另,将青州州史方利生捉拿归京,胆敢求情者,一律严惩不怠”
    事情既然是从他统治期间开始发生的,他就没道理装看不见。
    且现在全天下人都在盯着这件事呢。
    皇室的丑闻再叫人议论纷纷,也比不过一个数年后将要决堤毁灭半个青州的灾难要紧,若自己不做出一番雷霆之势来,叫全天下人都看看他这个皇帝也是当的敬业的,只怕明天就少不得有人要拿他和神昭大帝做对比。
    程始身为右相同样也是,如今他女婿犯了事,皇帝将此事交给他来查,他但凡敢有半点包庇,日后都少不得一个被人擢脊梁骨的下场。
    包庇不得,还得兢兢业业认真将这事严查、特查,大搞特搞,开罪人不说,就说对其中的犯事之人的处置上就不好下手,轻了重了都不行。
    程始拿到圣旨的时候都忍不住叹气,转眼将女婿扭送到狱中,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封和离书,最后叮嘱狱卒善待他,也算是全了这段翁婿情。
    回家,他女儿倒是没过多伤心,只是失落在所难免。
    “待过些时候,为父再为你挑一个好的夫婿。”
    这是程始身为右相的底气,他的女儿不存在找不到一个好男人疼她,只看谁有幸能入了他的眼。
    只是迟疑了半响,望了中年离异的女儿,他终是道“若你不想再嫁,也可待在家中,亦没人敢说什么。”
    坐在对面的女儿愣了下,大概明白父亲想到什么了,微笑,点头。
    “女儿想什么时候有空,入宫去见见施女官,和这样一个传奇女子为友,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她没有再提夫婿,程始亦欣慰点头。
    当初他让女儿和夫婿和离的时候,他女儿半点没有迟疑,他只当是夫妻二人感情不和,现在想来怕是真的没有多少夫妻之情的。
    转而,他又想到朝政上。
    科举,以才能选贤为官很好,但如今天下想要做到光幕中神昭大帝之种种举措,怕是还早了点儿。
    而且,提高女子和平民的权利那要面对的阻力更是不用说,一个难字顶过天。
    没见之前景德帝在早朝时浅浅提过这事,就立马遭到了一群大臣的反对嘛,程始看在眼里,心中无奈叹息。
    转而,他想起自己从殿内出来的时候碰到殷妃,对方那凶狠的眼神和兴师问罪的气势怕是少不了要闹出一阵风雨,程始提醒她“你若之后要入宫去,为父不在,记着千万莫跟后宫那几位有牵扯。”
    “阿父指的是那三位娘娘”
    南宫贵妃、殷贵妃以及一个辛妃。
    程始点头,“太子和二皇子少时的这段往事暴露,闹得天下皆知,怕是太子不止会得陛下一顿责罚那么简单。”
    点到为止,她已明白不用再问下去,应答下来,“是,父亲。”
    与此同时,光幕上,无数人唏嘘和感慨,谢二轻抿了口酒,嘴角始终含着一抹浅笑。
    他们听别人的故事,亦是在听自己的故事。
    谢二自然是也同情二皇子的遭遇,但也只是短短一瞬,他更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等到光幕上评论渐少的时候,他趁机问出一句。
    “我想知道,神昭大帝萧临渊是如何知道戾帝这段隐秘过往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是天网查出来的”
    可也不对,天网好端端的查这么多年前戾帝和废太子之间的恩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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