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晏明熙和裴云圣年纪轻, 但是训练士兵是真的有一套。兵团的农场都是有驻守边疆的职责,因此两人真把他们当新兵一样练,严厉到苛责。
殷玉瑶本来觉得自己体质还可以的, 自己来这半年把原身饿瘦的那点虚弱早就补回来了,再加上这具身体之前常年走路的好底子, 自己在县里住的时候每天都会出去跑步,平时在院子里也会练练拳, 还是有些肌肉的。
可是这次训练殷玉瑶才知道自己错了,她甚至说不出是当初上大学时候在酷热的夏天军训痛苦还是如今穿着几斤沉的衣服在寒风中跑步痛苦。再加上昨天干活的肌肉酸痛,一天下来感觉人都虚脱了。
训练依然是在四点钟结束,但是和往常不一样,各班跑步回宿舍拿饭盆、饭盒一类的餐具,再跑步回来集合集体去吃饭。
殷玉瑶回到宿舍实在是不想动了,她也不想吃饭了, 不是不饿,是感觉真的没力气坐在食堂里唱军歌然后再排队打饭。她回来以后勉强撑着把炉子添上煤,把火炕的灶坑里塞满了木头。然后去博物馆里简单的洗了手和脸, 把泡脚桶拿出来倒上热气腾腾的水,将脚和小腿都浸在里面,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厚棉靴里面垫着厚厚的羊毛鞋垫, 这一天在外面确实不冷,但是实在是磨脚。殷玉瑶的脚底都是出血泡了,不知道其他知青的脚底也是不是如此, 她稍微一碰就觉得疼的不得了。
泡了二十分钟, 身上微微出汗了,殷玉瑶擦干净脚上的水,穿着室内的棉鞋一瘸一拐地从博物馆里出来。
要是按照她的性格出了汗必须要洗澡的, 但是现在她连去博物馆里吃饭的力气都没有,更不想空腹冲澡,万一晕博物馆里,真是没人能救她了。
殷玉瑶瘫在热热乎乎的炕上,抱着被子哼哼唧唧的,想处理下脚上的血泡,又懒得动弹,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殷玉瑶从炕上坐了起来,下意识看了眼窗外,虽然厚厚的塑料布隔着,但是也能看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
殷玉瑶把放在一边的军大衣披在身上,将光着的脚塞在棉鞋里,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拽开了房门。
原本以为站在门外的是最近和她正热乎的于燕秀,可是当她把房门打开,才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比她将近高了一头。
屋外已经很黑了,门口光线也不足,她第一眼竟然没看清脸,就在她眯着眼微微往后仰头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了进来“刚睡醒别吹了风,赶紧进屋。”
听到熟悉的声音,殷玉瑶才反应过来,打了哈欠又走了回来“二营长,你怎么来了。”
“看你没去食堂吃饭,怎么军训一天就受不了了”裴云圣反手把房门关上,将手里的一个饭缸子递了过“训练完了空腹可不行,再怎么累也得吃点东西。”
殷玉瑶睡觉之前就又累又饿了,此时闻到香味肚子直接咕咕叫了起来,她接过饭缸往里一看,里面居然装着面条。
“这难道是病号饭”殷玉瑶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我刚才就是太累了,没病。”
“你想多了,没医生的诊断还想吃病号饭,美得你吧。”裴云圣看了眼她乱糟糟的头发,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这是我自己带来的面条,刚才在我屋里的炉子上煮的。不过这里没有我们在上海吃的那些美味面卤,我就往里面给你加了点酱油和醋。”
殷玉瑶拿起饭缸里的筷子,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面条就是普通的挂面,加上普通的酱油和醋,但是此时在风寒凌冽的东北屋里喝着热乎乎的面条汤,感觉滋味不亚于当初在上海吃蟹黄面。
“真好吃啊。”殷玉瑶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抽空给裴云圣竖个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这味道真的绝了。”
裴云圣闻言轻笑了一声“就一碗面条,被你夸出花来了,看来你是真的饿了。”
一大缸子面条,殷玉瑶连汤带面都吃了,整个人才彻底精神过来。
“谢谢啊。”殷玉瑶晃了晃空空的饭缸,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谢谢你请我吃饭。”
“这就算请你吃饭了”裴云圣坐在对面冰凉的炕沿上,笑着调侃道“你请我的都是大餐,我这也太寒酸了点。”
“你这怎么是寒酸呢”殷玉瑶摇着头说道“人家雪中送炭,你这大晚上送面,意义是一样的,都非常珍贵。”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殷玉瑶好奇地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怎么来东北了。”
“就是为了这次建设兵团的总练兵、拉练和演习任务。”裴云圣看着殷玉瑶,抿了抿嘴笑了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殷玉瑶想起早上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我今天一跑过去看到你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明明上次是在上海见到,怎么突然出现在东北了,这也太巧了吧。”
“我们俩可不是第一次这么巧遇到了。”裴云圣掰着手指头和殷玉瑶细算“第一次碰到是在山北省城,第二次是在你们家胡同里,第三次是在火车上,第四次是在上海的商场里,第五次就是这回了。”
裴云圣看着殷玉瑶,微微笑着“还真是有缘分啊。”
“还真是。”殷玉瑶右拳头砸在左手手掌里,脸上挂着熟人重逢的开心。毕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弟弟都暂时寄放在干妈家,每天也就于燕秀过来多说几句话,但心里对这里还是到陌生地方的惶恐感。
虽然裴云圣是男生,但是两人在火车上有一天师徒的情谊,在上海也见了好几次,在异地他乡遇到立马就归到了熟人行列,立马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聊起在上海的事,殷玉瑶忽然想起自己新鲜出炉的驾驶证还没给裴云圣看,立马脱下鞋往炕柜的方向爬过去“对了,我忘了给你看我的驾驶证了。”
裴云圣听了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脚底处,脸上的笑立马消失了,眉头皱了起来。
殷玉瑶把炕柜的门打开,从里面取出自己放重要物品的小包,把藏在最里面口袋的驾驶证拿出来,献宝似的递给裴云圣“你看看,我的驾驶证。”
裴云圣起身走过来接过驾驶证,不过他没打开,而是看向了她的脚“你脚底起血泡了。”
殷玉瑶这才想起自己在博物馆泡脚时候看到的血泡,当时太累了想着休息一会儿再说,没想到出了博物馆就睡着了。
她跪坐在炕上把脚底朝上,自己低头看了看。
浸泡过的血泡更加显眼,红的发黑了,她伸手碰了一下,疼的厉害。
“你这血泡得处理掉,要不明天在训练的时候磨破了更麻烦,你等我一下,别锁门。”裴云圣把驾驶证放到炕上,自己披上大衣往外走。
若是平时,这血泡可以等它自己慢慢吸收。但是眼下正是军训的时候,如果等吸收就太久了。不如早点扎破,将血放出来再消毒,好的速度会更快一些。
这事说的容易,可是让殷玉瑶自己动手,她还真下不去那个手啊,她不敢戳啊。
隔壁房间,晏明熙正在用毛巾擦头发,听到门响立马转头看过去,只见裴云圣大步流星的进来了。
“你上哪儿去了”晏明熙随手把湿毛巾扔在脸盆里,一边倒热水准备洗毛巾一边看着翻箱倒柜的裴云圣“我刚才洗了澡回来就没看到你了,你这是要找啥”
“药箱。”裴云圣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箱来,急匆匆地又往外走,晏明熙茫然地看着他“谁受伤了你要去哪儿”
裴云圣又回来了,不过他没回答晏明熙的问题,而是把自己的脸盆从脸盆架上拿了下去,直接把脸盆架也拿走了。
晏明熙“”
你这是要搬家啊
看着这明显有问题的举动,晏明熙毛巾也不洗了,抓起帽子戴在脑袋上就追了出去,眼睁睁地看着裴云圣进了隔壁房间。
“大晚上的去女生屋里不好吧”
外面风裹着雪吹过来,晏明熙打了个哆嗦赶紧钻回屋里,纳闷地抱着胳膊直琢磨隔壁住的是好像就是那个来采风的女画家殷玉瑶。
晏明熙想起晚上吃饭的时候裴云圣好像还找了一下殷玉瑶,结果被告知她没来吃饭。晏明熙摇了摇头这殷玉瑶体格不行啊,没锻炼出来,看这农场的知青就没一个倒下的。
裴云圣这是抢了个麻烦回去,还好不是自己营里的。
晏明熙喜滋滋的,幸好没自己啥事。
裴云圣带着医药箱和脸盆架又过来了。
他把医药箱放在炕上,把脸盆架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摆上,把炕上的脸盆放到了脸盆架上,终于觉得舒服了。
殷玉瑶坐在炕上有些不好意思“没事的,我那个炕没人住,放那不碍事,等回头有人去镇上,我就让他们捎一个回来好了。”
“我那屋里两个呢。”裴云圣说的十分自然“我一来就觉得两个脸盆架太碍事了,回头我和晏明熙用一个就行了。”
脸盆里的胰子连盒一起放在架子上,毛巾也搭上,裴云圣自己倒上温水仔仔细细的清洗了手,然后打开药箱拿出一个密封卫生盒,里面装了大概五六只银针。
“这些来之前军医已经消过毒了,可以直接用。”裴云圣说着用镊子夹出一根银针,放在手里,然后坐在了炕边。
殷玉瑶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也可以不挑破。”裴云圣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但是从明天起你别训练了,等血泡吸收了再来。”
殷玉瑶有些不服气地看着他“今天跑这一天,我不信这六百多人里就我一个人脚底磨泡,难道他们都不训练了。”
“每个人的职责和任务不同,他们是兵团战士,必须要磨练出坚毅的性格和吃苦耐劳的精神。”裴云圣无奈地提醒道“你不一样,你是来采风的,不是来训练的。”
殷玉瑶反驳道“不深入其中怎么能和故事里的知青产生共鸣。”
裴云圣笑了,毫不客气的问她“这会儿连扎血泡都害怕,怎么当战士啊”
殷玉瑶瞪过去,裴云圣毫不妥协地看着她。四目相对了片刻,殷玉瑶败下阵来,往前挪了挪,将脚伸了过来。
“我洗过脚了,不臭。”
殷玉瑶弱弱的强调了一句。
裴云圣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也没说你臭。”
裴云圣从里面取出棉球倒了些酒精给她消毒了脚底,然后坐下来将她其中一只脚抱在怀里后看了她一眼“忍一忍。”
殷玉瑶手掌撑在炕上“好。”
裴云圣取了新棉球用酒精消毒了手指,然后持着银针穿过最大的一个血泡,将里面的淤血全部挤出来。
两个脚,左脚一个血泡右脚两个血泡,裴云圣很耐心地将每个血泡处理干净,涂了药还将脚底贴上纱布,免得晚上睡觉的时候蹭到被上。
裴云圣将最后一个胶带沾好后,将银针用干净的酒精棉球擦了擦,放在了待消毒的小盒里。
“好了。”裴云圣把药箱收拾好,叮嘱殷玉瑶“今天早点睡觉,明天最好休息一天,等后天再训练。”
殷玉瑶刚要说话,裴云圣又立马补充了一句“当然,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问题也可以跟着训练,反正疼啊疼啊就疼习惯了。”
殷玉瑶“”
我谢谢你啊。
裴云圣眼里含着笑,起身下炕拎起她训练穿的棉靴看了看,还伸手摸了摸里面的鞋垫“羊毛毡子鞋垫厚实是厚实,但是过于硬了些,你明天穿上软和一点的棉袜会好一些。”
“知道了。”殷玉瑶看着裴云圣站在毛巾架前洗手的模样,忽然开口道“谢谢你啊,裴云圣。”
“不客气。”裴云圣湿着手开门将水泼了,又将脸盆放回架子上。
裴云圣看着她“我回去了,这药箱先放在这里,明天早上再上一次药。”
“好。”殷玉瑶一边盯着自己脚底下的纱布一边挥了挥手“明天见,等有空咱到外面,我请你吃饭。”
听着耳熟的请客宣言,裴云圣笑了笑,正要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没看到你驾照呢。”
“对对对。”殷玉瑶把刚才随手放在炕上的驾照拿起来递给裴云圣。
裴云圣翻开驾照的,看着里面殷玉瑶笑容灿烂的照片,不禁也跟着微笑起来“真厉害,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考驾照时间最短的。下次我请你吃饭,给你贺喜。”
殷玉瑶美滋滋地直笑,虽然拿到驾照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听到被人夸奖还是挺开心的。
裴云圣转身离开了。
殷玉瑶躺在炕上看着自己的脚丫上的纱布,啧啧了摇了摇头“看来这血泡还挺严重的,绑了这么多层。”
裴云圣回到屋里,把脸盆架上晏明熙的脸盆拿下去,把自己的脸盆放上,倒水洗脸刷牙。
晏明熙被他理所当然的动作震了一下“喂,你把你的脸盆架弄哪儿去了”
“送人了。”
裴云圣洗脸刷牙,把自己的毛巾拿过来擦完脸后也搭在了毛巾架上。
“送人”晏明熙指了指隔壁的屋子“送给殷玉瑶同志了”
“对。”裴云圣拿出洗脚盆倒热水泡脚,顺手拿起一本书来看,明摆着不想和晏明熙多说。可他越这个样晏明熙越好奇,他凑过来按住书打量了他一番“裴云圣,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裴云圣撇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管的着吗”
晏明熙一屁股坐在裴云圣旁边,眯着眼看着他“难不成”
裴云圣抿了抿嘴,就听晏明熙问道“难不成殷玉瑶受伤很严重,你为了道歉把脸盆架都赔出去了你今天怎么训练她的不会把她过肩摔了吧”
裴云圣张了张嘴,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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