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还记得当年我们去上海参加美术比赛的事情吗？是特等奖！有你的作品啊！”
他说“我早就想到了。预料中的事情。”
我说“哥，你没想过再去画画吗？这是你的梦想啊！”
月光下哥哥缓缓举起右手，宽厚，粗糙，布满老茧。已不再是曾经的修长，白皙，嫩滑的手指了。我明白，这已经不是一只画画的手了。
他说“你看我这只手，还能握的住画笔吗？”
——节选自长篇回不去的夏天
1
我一直都相信，有些技能和本领经过时间的搁浅和蹂躏是可以被磨灭和同化的。就像三年没有拿画笔的手，再画不出曾经美好的线条。
小时候特别喜欢画画和唱歌。每个课间十分钟基本上都是全班女生的默契大合唱。对着手写的歌词本，在男生的鄙视和女生们的嬉笑中一路进行到底。常常上课铃是响起，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副歌的高潮上，硬生生地被切断，留下寂静回肠的空虚。
小学五六年级的语文老师是个思想极其封建的妇女。女生夏天不能穿无袖紧身的t恤，女生只能扎一条马尾，不可以穿高跟鞋，不准和男生靠得太近等等。我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以至于服从成了习惯，而习惯，造就了现在素面朝天，扎马尾不烫发，穿这保守朴素的黑衣，不和男生开玩笑，疏远暧昧的自己。
她当时还严禁了一条，不可以唱歌。
于是就真的全体静默，换成看书或者同一个女生切磋画技。
等到两年后毕业开茶话会的时候，站在人群中的我，却分明听见自己干涩破音的声音。那个时候明白，缺少锻炼，已经丧失了一幅好嗓子。
毕业之后一再弥补这些过失，终于可以把歌唱的娓娓深情，但只是感情的表达充沛，而不是一副好嗓音。这一直是生命中的一件憾事。
2
中学毕业后一直在津城工作。每份工作都很忙碌，周末不可以休息，每天最少12小时工作时间。下班后还可以挤些时间看书写字，但住的地方不是集体宿舍就是六人合租的一间居民房。没有空间和条件为我提供一张桌子来画画。之前还会买些毛笔白纸之类的东西回去，渐渐的再也不会想起。
某个节假日回河北老家，看到墙壁上贴满的曾经的水墨画，漫画，画性大发。摊好纸，准备好笔墨，尝试了很多次仍旧没能画出当年的风采。
偶尔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在空白的纸页上画点小小的内容，一张缀着泪眼的侧脸，或者只是一只涨满泪水的眼睛，液体不断涌出。
3
我的第三“技能”是书法。
或许是一直坚持些许多字的原因，练就了一手好字。狂而冷峻。从初中到现在，只要一写字总会听到赞许声。我也早就习惯了在周围人不同的赞扬声中长大。或许这项“本领”太根深蒂固了，我想时间再绵远，应该不会让我丧失掉这支笔吧？
4
我最最害怕丧失的，是这支笔下凝聚出的文字啊！
一直坚持了八年的梦想！一直信誓旦旦的承诺：不会放弃梦想，直到生命结束。
因为曾经年少吗？所以会下这样的豪言壮语？还是少不更事呢？那为何又坚持了八年？
是我自己的过错吧。如果当时坚持上学，或许现在就不一样了。今天应该坐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吧？而不是如今站在迷茫的十字路口间，摇摆不定。
是该找个人本分的嫁了，被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打磨成一个粗鄙的妇人而丧失掉所有创作的灵感和激情，还是坚持独身一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打拼，坚持这条看不到尽头的羊肠小路忤逆家人的安排？
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5
我一直在向任何要求，限制我的事物妥协。对人对事都是如此。只要被要求，我就一再退让，止步。包括为了家庭生计而不再上学。包括在公司里顶着巨大的压力和莫名的挑衅也要坚持下去，以保证每月可以寄钱回家。
电话那头的声音质问我“你能不能为你自己活一次？你醒醒吧！”
一个很普通的同事，尚且懂得我。
阴霾看不到明星的月光下，一个人，泪水涟涟。
6
我是不是注定没有幸福？如果是，我就不再争取了。
我一直记得微微的这句话。生平所有的隐忍都无法换取一次光明的救赎吗？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同事说找个城市的有钱人嫁了吧。或许可以为你提供条件。
哥哥说，农村的生活或许真的不适合你，而你又逃避不了它。
是啊，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逃的，躲得再远，也终究会被父母的一句话唤回。
找个有钱人嫁了，这不是我追求的生活。
7
我从没深刻的厌恶过这个世界。不是生不逢时，也不是怀才不遇。一切只是我自身的问题。
我一直在争取可以逃离农村的那一天，所以一再的努力，坚持，做着指日可待的梦幻。
可是还没让我等到结果，现实恒垣在我和梦想中间，亲情推波助澜，良心颠簸作祟，为难了，但谁都帮不了我。
不想回到农村，不想每日辗转于生计和家庭艰苦的谋取生存。我想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拿有成就感的工资。是精神上的成就感而不是物质上的。即使，我是吃着面包在度日写字。但我要我创作出的价值。
往往别人给我的微笑和鼓励会比他直接给我一百块钱要让我快乐的多。
如此的精神主义，偏偏，与现实碰壁。
8
左手现实，右手梦想。
无论向左走还是向右走都会留有遗憾。失去的，都是再也寻不回的代价。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我最最亲爱的文字，难道你真的只是我用生命去坚持，坚持了八年，或者十年，几十年，却终究还是溃败给现实的一场璀璨的幻觉，一个永远华丽而无法实现的梦吗？
2008年3月24日星期一14：18津城泉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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