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有四年没跳舞了。一个人去跳舞,其实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不是没有朋友,不是不想叫别人一起去。只是有些人从骨子里与自己格格不入,俩个人的热闹,比一个人的孤独还要寂寞。
舞厅里都是圆桌,灯光虽是开起来的,却是阴暗的或红或绿。她有些色盲,所以就挑了门口边有丝丝亮的1号桌。
1号桌有一杯菊花茶。她没看见。有茶就代表有人占了座位,她更不知道。
她坐在哪里盯着屏幕,听着一对男女唱着相思风雨中。暮然感到了自己的苍老。苍老的人喜欢回忆,她在想自己的当年,不也跟那个唱歌的女孩子一样么?
其实,她并不苍老,三十都不到。老了的只是自己的心境。
舞者开始蜂拥而入,服务员打着电筒在各个桌旁穿梭,舞客开着手机找座位。她看见桌子上的菊花茶。
她的脸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照住,一遍,两遍,三遍。
终于,她低声叫起来,你干吗?
“我有茶在桌子上。”男人说。
“桌子上是有一杯茶。”她有些愚钝,听不出男人的言外之意。
“那是我先占了座位。我还有三个人来,麻烦你再去找个座位。”男人气势逼人。
“可是你没坐这里,谁先坐谁先占!”她并不懦弱,想当年,在舞厅里也算得上大姐大,什么男人没见过。她知道没有什么座位了,所以要强词夺理。
“麻烦你请服务员再给你安排一个!那边还有,我带你去。”男人相好的女子突然插了进来,语气诚恳而意切。
她端茶,提起裙子,准备离开。她可以不被任一男人折服,却拒绝不了女子的温柔与迷情。
二
“这里有座位。”邻座一男子向她招呼,声音像一个磁场。
她被吸了过去,但是没看男人,也没说一句谢谢。坐下了,还将椅子拉开了些距离,背对着男子。
灯亮,舞曲声起,舞伴双双入舞池,蝶儿双双飞。
她呷茶,看别人的脚步。对面有几个男子断断续续走过来,邀她。她总是摆手,笑道,我不会。
是的,来了舞厅的人,不一定都是为了跳舞。就像上了床的人,不一定都是为了做ài。有时仅仅是为了追忆年华,有时仅仅是为了肉体的取暖。
眼角的余光里,她看见有几个女人在邀同桌的男子。同桌的男子也在摆手,拼命地吸着烟。
她心里暗笑,这男子,何等魅力?竟有女子不断邀舞?被女人宠着的男人一定是狼精!
他是狼精呢,还是与自己是一样的人呢?她边呷茶边暗想。
三
所有孤独的舞者都是小言的,就如同桌的男子。
“跳舞么?”男子向她伸出手来,只三个字,再无多言。却是温柔极致,无法抗拒。
她笑,我四年没跳了,不知还听不听得出节拍。他说,我一定会带会你。
他果然能带动了她,尽管在她不经意的一眼里,她看得出他的年龄至少比她要大一轮。似乎,年龄,并没有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他的手起先很冷很冷,冷得透过她的手指植入她的骨头里。她怀疑,他的血一定为准冻结过,要不一个四十多的男子,怎就没了阳气了呢?!
俩个人,跳了很多曲,说的话不到十句。该说的与不该说的似乎都被脚与脚的插花,身子与身子的流动自如给交融尽了。她的心是欢跳着的,陶醉着的。因为,很多年了,无人能与她这样默默不得语了!
看得出,他也是欢快的。他带她跳快三,那么轻盈而坚挺,他与她真的像两只蝴蝶在相互嬉戏,喃喃深语。
冥冥之中,她觉得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但,她太欢了。四年了,没有这样欢过。这灯光、这舞曲、这男子,都是为她量心定做的。特别是这男子,像一棵棉花糖,粘在她嘴边,抹也抹不掉。她的心在留着自己,再跳一曲吧,跳一曲再走。反正先生去朋友家喝喜酒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四
最后一曲是“三步点”这“三步点”是比“探戈”有韵味、比“恰恰”有节凑、比“年仔”还要疯狂的舞蹈。当年的她对这舞可谓情有独钟,百跳不厌,能不跳么?
他似乎对这“三步点”也情有独钟,带起她来更有劲了。俩个人,居然高兴得像俩个小孩子一样肩膀一耸一耸的,屁股一癫一癫的。
但是,就在她点得云里雾里的时候,她的先生突兀地站在了她与他的跟前。
他的手并没有立马松开她的手,而是温和地看着她。她的手像水珠子,不得不从他的手指里掉了出来。
她的先生一把搂过她,回去!
她三步一个回头,望他。他像根木桩立在舞厅的中央,也在望她,直到她在门口消失不见。
她惊疑地看着先生,喜酒散得这么早?先生的脸有些嘲弄,我记错了日子,是明天。我没去。
她心慌道,那你去哪里玩了?先生一脸冷笑,也在这个舞厅!我坐在角落里,专看你跳舞,你的舞跳得蛮不错嘛!
她的脸一阵惨白,心里狠狠骂道,可恶的人!
2007/10/13 9:52作于衡阳天马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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