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放下

    “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一个紫玉琉璃瓶，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程白抿了口茶水，顾微安坐在他旁边认真的听着。
    这也许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一次，她不愿意放过一次这么好的机会，虽然话是从不靠谱的程白口中说出来的，但他也许是唯一的知情人了。
    “其实很简单，年轻时顾老和程老爷子合作设计了一张稿子，就是那紫玉琉璃瓶。顾老对于珠宝方面很有研究，而我师父却是专攻瓷器玉石，二人在各自的领域造诣都很深。在那个时候已经都是大家，别人望尘莫及。当时我和陆廷琛还有程昱三个人都是一起的，只是陆廷琛天赋实在高了太多，那设计稿可以说是有他的一半参与。最后顾程二家因为意见不合闹掰了，这稿子被毁了。”
    顾微安听的心惊肉跳，陆廷琛那时候大概也就是十多岁的年纪，能成为顾家和程家都认可的徒弟，已经是极为难能可贵。而更令人觉得不真实的是，他竟然小小年就能够参与了二位大家的设计稿制作。
    “听着很不可思议吧，当时年纪小，心气也高，没少和他打过架，只是都打不过他。那设计稿本来可以成为他的出道之作，若不是因为这种变动，哪怕是陆老爷子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回国继承陆氏，他怕是也不会回去。不过稿子被一口气烧了，连底稿都没能放过。他的所有念想都没了，我猜是因为这个，他和设计界彻底断的干净。”
    程白说了许多，只是顾微安这会儿听着，终于听出了些门道。
    这件事情牵扯的很广，这不单单是一把火烧了设计稿的事，稿子烧了还能重新画，顾微安似乎能够体会到陆廷琛当时的绝望。
    他的信仰没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彻底的让一个人放弃。这件事情再继续做下去没有意义了，才能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看顾微安有些怔忪，程白戳戳她，“师妹，我可是都和你说了，你也都听见了。这事你完全插不上手，别说那稿子，就算是顾家和程家，也不可能再回到当年了。”
    “我猜他是想要真的把那紫玉琉璃瓶做出来，只有做出来了，才能够让他彻底解开这个心结。”顾微安喃喃道。
    程白拍拍桌子：“哎哎哎，师妹，你可别瞎想了。可就是我现在关上门跟你说这些，不然这瓶子的名可是个禁词，别说是做出来了，若是让我师父和顾老听见了，就算你和他们曾经有多深的渊源，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顾微安紧了紧手上拿着的那张书签，看程白一眼递给他。
    程白接过来，刚看了上面的字就认了出来。
    “这是陆廷琛的字迹，你这是在哪看到的？”程白也惊了，陆廷琛在林家的痕迹几乎都被他自己给毁的一干二净，顾微安现在能找出来已经是奇迹。
    顾微安说了，那本书，正巧她也把那本书带了过去。
    “《玉石宝鉴》，哟，原来是这本。”程白点点头，“若是这本的话，我倒是就知道了。我当年最想要借这本书，可惜一直在陆廷琛那，借都借不来。他似乎很宝贝这本，我猜……”
    “我猜，那紫玉琉璃瓶的设计，八成有很多这本书上面的基础。”程白道，给了顾微安些期待。
    她接过翻了翻，上面大多都是说各种玉石的打磨采样，少有涉及些许珠宝。但对于玉石的设计提的却不多。她对于玉石不甚了解，勉强照葫芦画瓢了，现在看着这本也没什么其他的头绪。
    翻到最后一页，顾微安却是被一片配方吸引住。
    那一页只不过是附录表，上面写满了各种没什么大用的药水配方，看起来极其粗糙，好像是凑数用的。
    有一个叫做显影水的，配方只是寥寥数种，看着就很不真实。顾微安本来没甚在意，程白却是看到了，忽然冒出来一句。
    “陆廷琛把这书签落在这本书里，怕是没那么简单。我虽然和他从来都不对头，但他做事严谨，这种小事上还从未见过他出错。”
    “若是真有什么，怕是这书里有玄机。”程白说着，便问顾微安：“这书签插在哪一页你还记得吗？”
    她本就是抖出来的，具体它插在哪，当然没什么头绪，摇摇头。
    但二人却是一致对于那显影水有点想法，那水的制作流程很简单，需要的材料也都是随处可见的，凭借林家的储备不过是信手拈来。
    而且他们现在虽然处境尴尬，但是也算得上是林家的半个徒弟，林老不会在这上面苛待她们。
    说着，程白已经出去了，让顾微安在这等着。
    他却是非得去弄了那显影水不可，顾微安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也没从那枚书签上看出些什么来，除了陆廷琛在正面提上的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没有任何线索。
    只消一会儿，程白就拎着个袋子回来了，里面正是那书上写着的配方。
    和顾微安一起将那几种所述的材料研制成粉末，又用一种特殊的露水将其晕开，放在小瓷罐中。
    瓷罐中的液体呈褐色，这便是已经做好了。
    顾微安这么些年来接触的事物都告诉她，这种看起来玄玄乎乎的东西全是骗人的。现在这个年代哪里还能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不过是骗小孩儿玩的罢了。
    但当程白已经不由分说的把她说中那枚书签轻巧捏起，拿着那褐色液体毫无停顿的浇上去时，顾微安还是心疼又期待的深吸一口气。
    眼睛一眨不敢眨，液体流过的地方明显没有什么变动，书签的材质是很厚的纸，甚至表面还是防水的。那褐色液体流过根本不痛不痒，上面还是雪白一片。
    “这真的可以吗？”顾微安不由得有些怀疑，她也算是一时兴起才跟着程白胡闹，对于陆廷琛的这枚遗落的书签好奇罢了，可若是说真的从这上面得到些什么线索，顾微安却是不抱希望。
    “嘘……”程白悄声，“师妹，好好看着。我本以为这水是唬人的，现在看来却是真有几分作用。”
    顾微安目光又投向那枚书签，现在程白已经把那枚书签给浇了好几个来回，就算它再防水，也被里里外外浇了个通透。
    神奇的一幕，顾微安吸上去的一口气还悬着，上面已经出现了层层叠叠褐色的纹路，线条流畅，随着褐色液体的流过，显出来的线条更加清晰。
    全部显出来，顾微安能看出来，那上面是个瓶子，其上花纹繁复，形状诡异，但却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美感。
    瓶身上具体图案都在纸的另一边画出来，看起来是个完整的设计图了。
    顾微安哑然，她还确实没有想到，这枚小小的书签上果真别有洞天。难不成这就是那神秘的紫玉琉璃瓶？
    “不，这个设计图不完整，”程白盯着那设计图看了看，笃定道，“师妹，你没发现，那瓶子的底部是空的吗？”
    果然，瓶身上下全是中空，只有瓶身有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极为突兀。
    “看来这果然就是那紫玉琉璃瓶，上面甚至还写着制作这瓶子的材料，其中就有紫水晶。”顾微安仔细看了看，又惊又喜。
    这也许正是命运的指引，她竟然能够从万千的书中找到这一本，正巧是陆廷琛藏了小秘密的书。
    她似乎能看到十年前，陆廷琛还是个少年的时候，看到那辛辛苦苦设计出的设计稿被付之一炬，夜半泣血，在书签上描摹着已经不存在于世上的设计稿。
    “也许陆廷琛只知道这些，这些是他设计出来的。我说过他和顾老、师父合力设计的那紫玉琉璃瓶，说不定剩下的部分，只有顾老和师父知道。”程白说道，更是神色莫名。
    顾微安用手轻轻描摹着上面的痕迹，这瓶子的主体竟然是陆廷琛设计的，怪不得他如此不甘心了。因为其他人的争执，把他的努力全部付之一矩，而他却无力反驳。像他这般心气极高的人，因得这个契机，今后不再踏足设计界，顾微安竟然有些能理解。
    “好像又走到了死胡同。”顾微安喃喃，“顾老和师父水火不容，现在怕是见个面都要打起来。二位都年纪大了，这又是陈年旧事，若是真因为这个再掀起来些波澜……”
    程白啧啧叹道：“师妹，你终于长大了。确实是死胡同没错，这就是师兄为什么告诉你，这事基本没戏。陆廷琛的这趟浑水别淌了，到时候湿一裤腿子，得不偿失。还不如跟师兄考虑考虑怎么哄了林老爷子开心，放我们一马算了。”
    顾微安却是沉默，看似死胡同，却未必无路可走。一提到这个，陆廷琛眸中隐忍又忧虑的神情，让顾微安的心口紧紧一抽。
    这么多年都无法释怀的事情，就像一根刺，纵然是陆廷琛，顾微安却是明白，哪里能那么轻易的就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