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景脸色一变,满目温柔荡然无存,他厉声质问道:“你给涛儿喂的是冰穴胭脂?!”
李世慧咯咯咯笑道:“哎呀,你太多心了。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刚才那粒不是冰穴胭脂,它的名字跟冰穴胭脂只差一个字。”
她慢慢说道:“它叫冰雪胭脂,是冰穴胭脂的姊妹篇。”
李欣自然是知道冰穴胭脂的,那东西也算是一种毒药,却偏偏深受皇家和大户人家的喜欢。若是有人得了绝症,多半在咽气前会吃上一颗。据说吃了这东西会让人毫无痛苦的死去,并且三日之内可保容颜不腐、面若桃花,宛若涂了胭脂一般。
自己前世死前就是用的这副毒药。
“冰雪胭脂……”师景的神色显示他十分的紧张:“那是什么?”
“冰雪胭脂可比冰穴胭脂还要稀罕呢!”李世慧回答着他的疑问:“不管你中了什么稀罕的毒,吃了它都可以解了。但是倘若你没有中毒,吃了这颗药丸会定颜会体寒,是给那些将要死去却又想永远都容颜不腐的人使用的。”
她说到这里,便又转了目光讽刺的望着洛清城道:“没中毒却又吃了这东西的健康人,在新卫这里,至今还没人能熬过两个冬天呢。哎,以后,我就要害怕过冬了啊。我要是也会冬眠就好了……”
她就是那个没中毒又吃了这东西的健康人。
“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洛清城脸色惨白,跟疯了一样,拔了师景的剑就要去刺李世慧。
师景原本放松下来的神经再一次被提了起来。他挡在了李世慧面前,怒吼问道:“洛清城!你发什么疯?!”
李世慧便在他身后继续笑:“你真蠢。她这么激动自然是害怕儿子活不过冬天啊!”
师景愣了一下,讷讷问道:“为什么?不是说中毒了的人吃了可以解毒吗!文涛是中了毒的……”
“是啊,中毒了的人吃了可以解毒呢。”李世慧凉凉的声音里满是陌生和冷淡:“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好心给她解了毒。她却还是这么的不高兴呢?”
师景大概是明白了,他的脸色也唰的一下就白了。他脸上的神情似怒似悲,回头质问李世慧道:“慧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文涛他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啊!你要报复就报复在我身上好了,为什么要给文涛下毒?!”
李世慧神色里便带了厌恶:“你这人的逻辑还真是奇怪。师文涛是无辜的,那我们文槿就是该死吗?你刚才拿着剑横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也是个孩子,她也是无辜的!再者,你可别忘了。这颗药丸可是你逼我拿出来的!”
师景的目光这才落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带着无奈和歉然说道:“文槿……父亲不是故意的。就算你阿娘不给解药,父亲也不会真的伤了你。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阿娘。”
她忘记自己当时的表现了。只记得自己恍惚明白了什么似的。死死抱着李世慧的腿怎么也不松开。
“阿娘……你之前没有中毒……”李欣想起当时自己问的问题是:“那阿娘是不是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她居然连李世慧的回答也记不清了。
再然后……记忆纷乱而模糊,她只记得师景怒骂阿娘的样子。
他骂她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拿到和离书,又愤怒发誓绝不会让文槿跟她走。
……
那段记忆,那段五岁时的记忆,如今竟然在这样一个地方以这样一种方式鲜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这毒。我说可以解,就是因为这冰雪胭脂。”从回忆里微微解脱出来的李欣听到程果说道:“但是这药十分霸道,每次只能用一点点,等它慢慢拔出你身体里的毒素之后,你便不能再用它了……”
“冰雪胭脂……”李欣似笑似哭的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记不得……怪不得我记不得……”
她为了能忘记那段令她愧疚的记忆,便连冰雪胭脂的方子也漠视了吗?!
她的情绪几近失控。
怎么会记得。怎么能记得!
她的阿娘是为了救自己才走的啊!
崔文槿啊崔文槿,你为了不愧疚,竟然会选择将阿娘忘记!
她一直在心底怨恨着阿娘的离去。认为对方不是最好的母亲,竟然忍心丢下那么年幼的自己离去。便是重活一世了,她还暗暗拿李世慧跟陈文慧比较过。
崔文槿,你真是个混蛋!
“欣!”张靖嘉瞧着李欣的脸色渐渐透明,敏锐的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可是对方那涣散的双眸放佛溺毙了一般了无生气。
“神医!神医!”张靖嘉一边将随身携带的药丸喂到李欣嘴里,一边大声跟程果求助:“快些看看她。她又发病了!”
程果也是震惊无比,他没想到只是回忆回忆前程往事也能将这小丫头的心绪引到发病的地步。
“小青!”微微定了定神,程果严肃的对吓傻了的小青吩咐道:“快去把我的金针拿来!”
张靖嘉见程果愿意出手,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的精神力因为频繁救治李欣而不断流失,如今已经不能再负担李欣的任何一次发病的救治了。
比如现在,他只是微微用了少许的精神力安抚了李欣的情绪,却将整个身心都弄到疲惫不堪。
就好似再多使一份力他就再睁不开眼睛似的。
但是他不敢闭眼,他不甘心。他还没尝够幸福的滋味,他还没跟李欣成婚。他很怕一闭眼就再醒不过来。
程果见状,便往他嘴里丢了一粒药丸:“看你的样子仿佛是在给这丫头补充元气。顶不住了吧?这药你吃吃,看看它对你有没有作用。”
张靖嘉的确是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觉得嘴里一股清凉的滋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了五脏六腑,令人惊喜的是,这药丸竟然也可以温养精神力。
他慢慢引导着这些灵气往自己的丹田汇去,不断和自己原先的精神力融合再扩展。
虽然这点灵气并不算多,但是能让他站起来的力气总算是补足了。
但是这太宝贵了,他不愿意用在别的地方。他睁开眼紧紧盯着程果的动作,准备对方不行了自己就拼了性命也要保下李欣这一次。
程果在李欣头上插满了金针。他的动作快速又流畅,行动间仿佛连空间都带动得扭曲了。
小青在一旁捧着放置金针的木盘,看得很认真。
张靖嘉时刻关注这李欣的表情,见她始终是紧紧抿着唇双眼紧闭的模样,心中既痛又恨。
他知道李欣的身世,也知道她一直埋怨李世慧不够爱她。但是真相如此惊人,便是他一时间都觉得难以接受,何况是当事人。
“这金针得在她这穴位上留个半柱香的时间。”程果收势对张靖嘉道:“你看起来虚弱的很,要不要老夫给你也瞧瞧?”
张靖嘉便摇了摇头:“不用了。”他的目光从李欣身上移开,对着程果郑重拜了一拜:“多谢神医相救。”
程果便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嘴里原本想说累死了,但是被张靖嘉弄出这么一出来。他那到嘴的话便又收了回去。
“不过是顺手的事!”他不自在的客气了一下:“若不是你先前给这丫头理了元气,老夫也不会这么轻松。”
精神力是另一个文明的称呼。在这个时空,医者习惯将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脉流称为元气。
“还有你别再叫老夫神医了啊!”程果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放下后便不满的朝着张靖嘉抱怨:“老夫呆在这里,纯粹是因为受不了戴副庄主成天一副死了老婆的样子。老夫是来这里寻清静的,你要是对别人也说我是神医,那还了得!”
按理说他这么大的年纪了,呆在庄子里指导指导年轻人、养养老再合适不过了。但是就因为受不了整个山庄的低迷气氛,这才自告奋勇到安邑来守据点。
“那在下便唤您一声程老吧。”张靖嘉从善如流,笑得虚弱又温润。
“这还差不多。”程果见对方总算不跟自己那么客气了,便想旁敲侧击从对方口里套出点话来:“你们是从天舟什么地方来的?听你的口音像是玉昌那边的?”
张靖嘉笑了笑:“不错。我们都是玉昌人,不过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原本是想在安邑这边赏游几日,奈何语言不通,很不尽兴。倒是程老您这一口流利的天舟话叫在下十分惊讶。”
程果便得意的捋了捋胡子,又摆出他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家模样:“这个嘛……因为李庄主在的时候就爱用天舟话给她那些婢女讲些奇闻怪事,骂人也喜欢用天舟话来骂。我们听不懂又着急,一着急就全学会了。哎,如今她走了十多年,可咱们庄子里的老人啊还改不掉这说天舟话的毛病。”
说着,他脑子里便自动蹦出来当年李世慧和众人团团围着篝火讲故事的情形。海澜山庄二十几代庄主,男多女少,据说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
只有她一刻不停,仿佛不说话就没法活下去。她的脸上永远带着笑,即使是流着眼泪,也是一副笑哭了的样子。
“那她有没有给你们讲过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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