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帝这病蹊跷的很。
他要不就是昏睡不醒,要不就是满嘴胡话,也不认得人。
太医们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或者不敢看出什么门道,便一致认定如公主殿下所说的那般,是被黄仙师气疯了的。
黄仙师所作所为,那晚群臣都是有目共睹。
当着皇上的面就能将十万禁军玉印偷天换日,将文武百官玩弄于股掌之上。
连大臣们都觉羞怒,那皇上被气疯了也很正常。
李茂除了第一次见到康平帝的时候哭了一次,之后便平静呆在父皇身边侍奉。接见探视臣子时他看起来还算正常,但是群臣一走,他就不时发呆。
川碧看穿他的心思,便道:“这世上幸福的人家千万种,唯独没有帝王家。若不是安溪公主慈善,你我可能活到今天?”
李茂听了,便不再多想。
他也是被那些前来探视父皇的大臣给迷惑了。
先不说他身有残疾,没有帝王威仪;就说李欣的那些本事,他连半分都学不到。
更遑论他可没有什么厉害的外祖扶持,坐上那位子还不是被人操控?
还不如像川碧说的那般,这辈子就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做个闲散的富贵王爷就够了。
“嗯。”想明白了的李茂对着川碧道:“这辈子,我有你就够了。”
“他身边的宫女倒看的通透。”李欣收到接收器里两人的谈话后,对张靖嘉道:“一点都不像十*岁的样子。”
张靖嘉闻言,点茶的手势微微一顿,接着又行云流水的继续道:“你如今的眼光也不差了。她的确不是十*岁。”
李欣听了便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张靖嘉便给对方倒了半杯清洌洌的茶水,然后道:“她灵魂的味道,闻起来起码有三四十了……”
李欣这才明白,原来这女子与她是一样的。
她早就认为张靖嘉知晓自己的底细。现在更加确定。
可其实她的灵魂与身体相差不过两三岁,张靖嘉哪有那么灵敏,连这点小差距也能看出来。
“没想到禁军玉印被那老道拿走了。”她便有些自卑起来,下意识地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便忙说着另外一事:“这都过去一天多了,也不知道他在哪?”
张靖嘉微微放下茶盏,叹息说道:“你总有操不完的心。外面范林二人争相抢夺搜查,他插翅难逃。”
静默。
李欣盯着翻腾的茶叶久久不语,室内满是清香四溢的茶香。
张靖嘉不由暗叹,到底是贡茶。品质就是与众不同。
“他们两个,一个是要将功赎罪,一个是要挟印欺主。”李欣的心思却不在茶上:“我倒希望是林千红先一步找到。”
张靖嘉听了便微微调笑道:“你若是求求我。我便让恒星他们出手去寻。”
李欣见他说话时呵气成香,不由微微红了脸,不自在的往后靠了靠,然后摇头道:“御林军玉印虽然重要,此刻却不适合握在父王手里。天舟内乱。始于北峭,盛于玉昌,止在襄平。原本我就想,不管怎么补救,父皇这一辈子都逃不过篡位谋逆的骂名了。”
“如今看来却未必。”说到这里,她望着张靖嘉的脸便显得柔和了许多:“以前我总以为恨极了就必要毁了它。但是如今却又知晓。那样不过是一时爽快,以后的结局却未必好。正如你所说,一切手段都是为了目的服务。”
“所以你不杀康平。不灭李茂,也不夺玉印,都是为了清王的名声?”张靖嘉品着茶汤,微微眯起眼睛,他真的好久不去关注她了么?
竟然今天才发现。她好像不知不觉的就长大了。
“是。”李欣点点头道:“你大概不重名利,所以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俗人的心思。俗如我们。都是十分在乎名声的,尤其是父王,生前死后都会被史家评说,我不想他后半辈子都要为此事忧虑。”
但是孽已做下,后悔从前已经无用。要如何消除这场内乱的不利影响,才是她后面需要考虑的问题。
张靖嘉却失笑,的确,这个时代是重名声爱羽毛的时代,一个不孝便可夺了你的学历,一个宠妾灭妻便可夺了你的官位。
“你不着急让清王进京,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张靖嘉失笑着自嘲道:“还以为你在等周世源,要将这危险也灭了才放心叫你父王进京呢。”
李欣听了,有些顽皮的笑了一下:“你这次可猜错了!”她难得叫张靖嘉也猜错心思,便有些得意的说道:“至于周世源,他若是够聪明,自然不会与本宫为难。”
她说着便端起张靖嘉刚泡的茶杯抿了一小口,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京城局势已定,本宫有什么好急的。急的应该是那帮大臣,若是过早确立形势,他们反而定心去想法子为难你。可若本宫就一直这么拖着的话……”
若是你头顶上悬着的那把刀迟迟不下来,那种焦虑大概比一刀杀了他还痛快;同理,看得见的肉就在眼前,而你却被告知只能闻着味,不能下口,那还不如将肉拿开了再挨饿比较不痛苦。
“看来为师还不够了解你……”张靖嘉瞧着对方如羊脂白玉一般的青葱小指扣住细细的白瓷杯,优雅的抿了一小口茶水后,丹色唇瓣上瞬时一片晶亮亮的水渍,心里顿时有些心猿意马,不由自主的赞道:“真美。”
李欣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的有些迷糊,舔了舔唇角问道:“什么真美?”
“你。”张靖嘉大大方方不吝赞美道:“你的一举一动都是教养得当的淑女,加上这般上佳的容貌,再长上几年,大概能算是这个时代最教人倾慕的美人了。”
淑女……
倾慕……
美人……
李欣脑子里乱乱的,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对方的意思,脸色顿时红若艳霞,将手里的瓷盏重重往桌上一搁,低声骂道:“没想到……你这么……流氓!”
简直是个登徒子!
张靖嘉被她冠以的名词惊到,回神再看,那少女早已丢了茶盏跑出去了。
哎,时代的差距真是一个巨大的鸿沟。他明明已经很委婉了,可是为什么对方还是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难不成这个小女孩春心萌动了?不不不,她已经不算小女孩了。
他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开始反思。
他不该这样。
对一个注定要远去的人来说,这样搅动一个古代少女的春心,是一件极不负责任的事情。
可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最近总是失控。
大概是许久不修行精神力,灵魂有些烦躁了。
他这样想着。
最近烦躁的人很多。
黄仙师也算一个。
在西城躲了两天,他深恨自己失算。
他从皇宫里带出来的都是金银财宝,却没想到这些东西在外面一点用都没有。
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他找不到卖吃食的地方,连住宿的地方也寻不着。
躲躲藏藏的时候骑着一匹马又十分招惹目光,只能挨着小巷子绕圈。
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空了的民房,将马藏好,却发现不仅是他要吃的东西没有,就连给马的草料也找不到。
可让他放弃这匹马,他又舍不得。
他要离开这里,靠的还不是这畜生的四条腿么。
过了一天,他发现外面的情势越发的不好了。
街道上到处张贴着他的画像,那些士兵不再守城打仗,而是四处翻找,似乎不掘地三尺绝不罢休。
不用说,一定是找他来着。
“得赶紧跑!”他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将身上包袱挪了挪后又往回走。
大不了杀了那匹马,然后找个隐蔽的地方混上几个月再说。
他的食量不大,定期便辟谷,因此这匹马若是制成干粮也够他撑一段时间了。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那院子,便见到那周边的小巷街道挤满了士兵。他们互相争吵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人群很快分开,从走出来一个高壮的力士,他手里牵着的真是黄仙师未来的干粮——那匹从禁军手里骗来的马。
黄仙师大惊,然后便听那力士大声说道:“吵什么吵什么!人不在里面,玉印也没有!就这么一匹马,再吵老子就杀了它,给你们每人一块马肉行不行!”
士兵们立刻消声。
在这个以步当车的年代,马的价格十分昂贵。杀了吃马肉,不仅不舍得,还因为马肉酸柴,并不可口。
再说,这是宫里禁军的马匹。
谁敢杀。
见到众人终于消停了,那力士这才消了怒火,然后道:“既然马在这里,那就证明此人并未走远,一定还在这附近!想要立功报国,想要金银封赏,那就别傻站着了,赶紧找去吧!”
士兵们顿时兴奋的四散开来。
黄仙师看着铺天盖地的搜寻人员,心里一惊,想着今日不会就是自己的末日吧。
正想着,就听头顶上一个声音冷冷说道:“不要动!”
黄仙师还没来得及抬头,便见从围墙上跃下一个黑影。那人停在自己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东西呢?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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