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瑾此刻十分焦躁,一方面他担心陈文慧留下来会受辱,另一方面又知道妻子和女儿落到那华夫人手里恐怕也没好果子吃。他一颗心似乎放在油锅里,随着热油上下翻滚。
终于还是没有制止。对于华锦熹折磨他的手段,李怀瑾早已忍耐到麻木。但是如果妻女在自己面前受辱,他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发疯。
而听到母亲建议的华诚则连忙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看到那个据说是王妃的女人哭哭啼啼的被母亲身后的粗使婆子拉进了后堂,而那个夺他鞭子的臭丫头却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跟在她母亲后面走了。
好有趣的玩具啊。
华诚兴奋地想着,眼珠子一转,匆匆说了句:“我吃饱了!”然后就再不理会丫鬟的劝说,夺了她手中的鞭子就往后堂冲去。
所谓内堂,不过就是驿站院子的第二进,正房是三间,两边是厢房,中间是厅堂。院子两边还有几间厢房,东厢被安排给了华诚住。西厢则分给了华锦熹的小妾通房们。
华夫人领着众人往正堂走去,一进门便往主位上坐下,跟着进来的一群女人便都是那位华锦熹的小妾通房之类。她们地位卑下,不敢在正妻面前坐下,而是分了两拨站在华夫人的两边。
华夫人今天心情甚是愉悦,她和颜悦色地对着左右道:“妹妹们也都乏了吧,还是坐下看戏吧。”
一堆莺莺燕燕又推让着陆续坐下来。
李欣与陈文慧也被两个丫鬟赶着走了进去。
那华夫人正端着茶杯吃茶,见她们进来了,立马将茶杯放下,动作夸张的又掩着鼻子道:“哎哟!怎么越发的臭了!”她定定地盯着陈文慧母女两个,满脸的兴味盎然,与左右的女人评头论足了一番,这才抬起涂了艳色丹寇的手指,吩咐着身边一个穿着粉衣的丫鬟:“去打两桶水来,给这两个花子冲冲。”
丫鬟闻言应下出去。
华夫人笑吟吟地看着站在屋子中间的人,道:“陈文慧,没想到吧。你居然也有今天!哎,从高高在上的云端上跌下来,是不是很痛呀?”
陈文慧闻言抬起头,看着华夫人,一字一顿地问道:“郑敏,为什么?我没有姐妹,嫁到钟落之后一直从心里把你当做亲姐姐一样看待。与你姐妹相称,可是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华夫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蔑的哼了一声。堂外提水的丫鬟走了进来。
“给这两位好好冲冲,”华夫人皱了皱鼻头,“熏得人都要吐了。”
“哗!”冰凉的井水从头浇到脚,李欣不由打了几个哆嗦。身上厚重的棉衣被寒冷的井水浸透,沉甸甸地似乎都要将自己的小身板压垮。她用手抹了把脸,浑浊的污水顺着脸流进脖子,又是一个激灵。
“啧啧啧!脏死了。”华夫人看着地上的水渍,啧啧有声,“陈文慧,你怎么忍受得了的?又脏又臭。就你这副样子,居然还敢当面勾引我们老爷,真不要脸……”
陈文慧气道:“你住口!”
李欣抖得不行,心里想的是,如果将这个华夫人劫持了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娘!”门被踢开,一个黑色的身影旋风一般刮了进来。众人抬头一看,是华诚。他跑的很快,跟在后面的贴身丫鬟半天才追了上来。
“娘!你们玩的好快活哦。诚儿也要玩。”华诚对着母亲撒娇。
而此刻陈文慧正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哗啦”又是一桶水从头浇下。
华夫人被儿子叫的没了脾气,柔声问道:“诚儿想怎么玩啊?”
“你们玩你们的。”那华诚转头,手一指,“我只要那个臭丫头!”
陈文慧大惊,失声叫道:“不行!不行!有什么都冲我来好了,不许伤害我的女儿!”
“不许?!”华夫人本来还有点儿犹豫,见了陈文慧这副样子心中却是想着让对方怎么痛苦怎么来。于是她道:“诚儿尽管将那丫头领去,只要不弄死了,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不许你们动我女儿!”陈文慧死死搂住李欣,发疯了一样不让人靠近。但是她这个样子却意外的取悦了华夫人。
“拉开她,快拉开!”华夫人指挥着丫鬟去抢那李欣,“陈文慧,我就是要你痛苦,你越是痛不欲生我越是高兴!”
“不!不要!”陈文慧哭叫着。
被陈文慧护在怀里的李欣脑子里嘎嘣一下,似乎有什么冲破了那道冰冷的防线。一种破土而出的幸福感从头窜到脚。胸口则憋闷的慌,酸涩又甜蜜。于是她紧紧抱了下陈文慧,闷声道:“母妃,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然后从她怀中挣脱出来,挑衅地望着那名少年:“我跟你走!”
陈文慧觉得天都要塌了,面色狰狞地大声喊着李欣的名字,想要冲出去抢回女儿。这个柔弱的女人此刻凶悍的叫人吃惊,三四个粗使婆子一齐才压制住她。
华诚喜滋滋地带着一个丫鬟,将李欣拉到了院中东厢房,身后是陈文慧撕心裂肺的呼喊。
一进了屋子,华诚便口称渴死了,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刚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然后对着李欣命令道:“过来!服侍爷喝水。”
李欣一动不动地像块木头。
跟着服侍的贴身丫鬟忙上前拿起茶壶准备倒水。华诚却一把夺过茶壶,猛地砸向李欣。李欣往旁边避了一下,那茶壶“嘭”的一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去给爷再烧一壶热水来!”华诚对着贴身丫鬟命令道。
那丫鬟应了声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李欣想着要不要趁现在就逃,华诚却一把将李欣拉过去,然后狠狠掼在地上:“是不是想跑!嗯?”
李欣双手着地,正好压在几个碎瓷片上。血迹很快流了一大片。她咬唇忍着疼痛,摇摇晃晃站起来,脑子里想着要逃走!一定要逃走!趁现在!
“臭丫头!居然不听话!”华诚咒骂一声,欺身上前。李欣本能的反应提示她就是现在!然后一记手刀往他脖子后面狠狠劈了过去。
可惜……她又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小孩,又折磨了半天,体力早就透支。这一下子不仅没将华诚劈晕,反而激怒了他。
“居然还敢打我!”华诚勃然大怒,他和李欣差不多大,虽然个头也差不多,但是体力肯定比她强,三两步就追上了准备逃跑的李欣,然后一手将李欣双手反剪到身后,另一只手则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拉扯着往后仰着,嘴里兴奋的大叫:“你跑呀!就算你跑到天上去,爷都能把你拉下来!”
李欣挣扎了一下,感觉无法挣脱,便放弃了挣扎。华诚骂了一会儿,将她摔在地上,然后又骑在她身上,连甩了十几个耳光,骂道:“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么!”他双手又用力扒开她的嘴唇,指甲抠破了李欣红嫩的牙龈,鲜红的血和着唾液顺着嘴角不停地往下流。
这一刻,李欣只觉得世界肮脏污秽,一切存在都是为了毁灭!她双手用力拍打着华诚的胳膊,含混不清的斥道:“滚……滚开!”
华诚呸了一声,松开手,甩了她两个耳光。李欣双手一得到解放便还了过去。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厮打起来,华诚心中怒火渐盛,双目赤红,突然双手掐着李欣的脖子将她死死摁在地上,大声骂道:“贱人!敢打我!贱人!我掐死你!”
李欣觉得眼珠子舌头都要冒出来了,她本能地用双手去掰他的手,却半点使不上劲。正挣扎着,右手臂划过一片碎瓷,疼痛使她眩晕的头脑微微清醒,摸索到这块碎瓷片狠狠地往华诚的右眼戳过去。
“啊……”华诚突然放开了李欣,双手捂住眼睛,大声哭叫:“我的眼睛!啊……痛死我了!”
李欣趁机反扑过去,将他推倒在地,用尽一切力气压着对方,并且挥着手里的碎瓷片没有目的的划向对方的脸,脖子,手臂……一下又一下。这一刻,华诚的脸与新卫监狱里折磨她的那些男人重合起来,让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杀人的*,根本无法自拔。
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裳,在地上汇流成溪。华诚从开始的大力挣扎到后来得奄奄一息,最后,再也不会动弹。
他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也许很漫长,门外似乎有呼喊声传来。李欣一下子将手中染红了的瓷片扔在地上,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尸体,她腾地一下子站起来跳远,然后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冰冷的寒风吹得她打起了摆子,也吹散了她恍惚的神志。她收起第一次杀人带来的恶心无力,镇定的回掩房门,悄悄走到东厢前一个粗大的梧桐后面,冷静地朝着院中看过去。
满院子的官兵,披着猩红披风的清王跌跌撞撞地冲在前头,往内堂奔去。后面跟着此刻应该在牢里的钟全,只听他急切的喊道:“王爷王爷,您慢点!公主不会有事的!”
他们身后,一个穿着盔甲,带着头盔的男子口中喊着:“快去救公主”领着一众官兵立刻跟上。
不大一会儿,官兵们就押了一堆人出来。李欣谨慎的冒出头去细看,却是刚才坐成一堆看戏的华锦熹的妻妾。她心里有些诧异,高高的树木上时不时掉下的雪粒溜进她的衣领,激的她又颤了几下。
院子里满是官兵的吆喝声还有女人们的哭啼喊叫,好不热闹。就在这些吵闹的声音中,李欣却听到了些别的。她揉了揉眼睛,又偷偷瞧去,只见刚进内堂的清王已经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头发散乱,全身湿透的陈文慧。两人恍若失去幼雏的飞鸟,正跌跌撞撞往东厢走来,边走边哭。
他们一边走一边唤着:“欣儿!欣儿!”
李欣胸口又被重击了一下,躲得过官兵,却躲不过这世父母的呼喊。她甚至没有思考走出去的后果,便从树的阴影中现出身来,想开口,清王却一眼看见了她。他急步走上前来,看着女儿血人一样满脸满身的鲜血,目光悲怆,一把搂住她道:“欣儿!欣儿!父王要杀了华锦熹!父王要杀了他儿子为你报仇!”
陈文慧上前,抚摸着李欣高肿的脸颊,哭着问道:“欣儿,那畜生怎敢伤你如此!我可怜的儿啊……”
冷冷的冬夜,李欣迎着风看着自己面前两个哭得半点皇室凤仪都没有的父母,目光又迷茫起来,被扼伤的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父王,母妃,我杀人了……我……”她对着院子里廊柱上昏暗的灯光,举起自己伤痕累累的右手喃喃道:“我杀了华诚……用的就是这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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