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经过护士台,没人。”男孩说。
心道大概是还在晨间例行查房,蓝焉于是热心地说:“那你要不等会儿。”
他的意思当然是去护士台等候区,等护士们忙完马上就能处理。没想到那男孩点了点头,仍是默不作声地站在病房门口。
在这里等?
蓝焉偷偷去瞄他,那人垂眼望着地板的某一处,静默的眼睛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嘴唇紧紧抿着,也不言语,整个人冷得像恒久不化的山顶积雪。
七月,即使是阴天也极闷热。或许是病房空调打得太低,蓝焉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有雪花在飘。
他隔几秒就往门口悄悄望上一眼,男孩却倏地抬头,蓝焉来不及收回目光,有些尴尬地撞上他的视线。那人虽脚步未动,目光却有种把人逼得退无可退的意思。眼睛真好看啊……蓝焉想。
两人短暂对视这么一眼,他忽然头脑一热,发出不伦不类的邀请:“你要不要进来等?”
说完自己也意识到这话有些突兀,急忙想了个解释来补救:“开着空调呢,门一直开着不好。”
那男孩还没答话,他又说:“走廊空调打太低,冷。”
男孩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般地朝门内走了两步,轻轻带上房门后却仍在门前立着不动,大概因为不算大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此刻他才有些局促地蜷了蜷手指。
“要坐吗?”蓝焉看着他,指指床尾,“你可以坐一会儿。”
“不用。”那人简短答道。
蓝焉又再说了一遍:“来坐会儿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举止,只知心里总涌起一阵没来由的冲动,想离这个人近点,再近点,看清他漂亮的眼睛里,是不是真的寄存雪花。为何自己一向规矩的心跳失了节奏,一对上面前这人的双眼,连吞咽口水都有些困难。
在野水快待满三个月,第一次见到燃起自己些许兴趣的人,或许是因为炎炎夏日,忽地有这么一株披满雪的小雪松笔挺立于自己身前,他本就无聊至极的日子总算是多了点意思。
男孩犹豫一阵才慢吞吞地走过来。蓝焉扯着被子往床头缩了缩,慷慨地把床剩下的部分留给了那人,他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的微小绒毛。
“你受伤……是因为打架?”蓝焉好奇道。
“不是。”男孩的每句话都很短促。
蓝焉有些不高兴。这人长得挺好看,聊起来真没劲。
他撇撇嘴不作声了,甚至开始后悔起自己刚才的“大方”来。看来也就是个没礼貌的小混混,充其量是个没礼貌但好看点儿的小混混。对着自己这样爱答不理,真是吃错药了才想着同他搭话。
两人谁也不看谁,就这么无言地坐了一阵,一直到门外响起护士路过的脚步声,男孩立刻起身去开门。
蓝焉虽然暗自一顿腹诽,这时还是抢先开口帮忙询问:“他的病房号是不是搞错了?”
护士接过单子看:“沈寺……确实打的是12号,应该是弄错了。可能是没有空床位了……我去问一下,你要过来等吗?护士台旁边有等候区可以休息。”
男孩点头,正要跟着护士一起离开,像是忽然才想起“收留”自己的蓝焉来,把头探进病房:“谢谢。”
蓝焉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份道谢,大度地朝门口摆摆手:“拜拜。”
男孩顿了顿,关上门走了。
蓝焉惆怅地躺回床上。他倒是有心想打探打探护士口里的斗殴事件,无奈那小混混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的好兴致像被蹦床送上高空后,又唰地一下回落到地面。
蓝焉从病床床头抽屉里摸出一盒软糖来,拿了一颗塞进嘴里,也不嚼,就这样含着糖恹恹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糖是蓝世杰昨天拿来的。这是住院后蓝世杰第一次来野水看他,蓝焉对他不理不睬,这人自讨没趣地坐了一个上午后终于再也坐不住了,灰溜溜地要回荞城去。
临走时蓝焉还听见他交代那个瘦瘦高高的护士,要看住自己,不许乱跑。
这糖真齁。蓝焉像吐口香糖似的,噗地一下把它吐进垃圾桶,接着起身穿鞋下床。他的腿养了一个多月,已经差不多要好全,只是医生仍是叮嘱他少下地,他知道自己也跑不去哪儿,干脆安心做一棵在床上扎根的草,旱得快蔫巴了。
住院部走廊安安静静的,蓝焉往护士台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姐姐,我想出去买零食。”
那值班护士显然是有些为难,犹疑不决地说:“你想买什么?”
“……”蓝焉想了想,随便糊弄道,“想买的东西挺多的。”
“楼下小卖部就不少。薯片还是可乐?一会儿我带你去买。”护士笑眯眯,“你这腿还是要多养养,出医院太麻烦,就别出去了,啊。”
蓝焉顿时丧气起来。他不耐烦地应了句“好吧”就想回身走开,谁料想下一秒便撞上一个坚硬的肩膀。
“嘶……”被撞得有些疼,蓝焉稍稍往后退开去,“你这人……怎么不声不响地站在这儿啊!”
他说着皱眉望向那人,却对上一双缀着淡淡笑意的眼睛。
男孩的脸有着利落明晰的线条,眉目却稍显柔和,眼角眉梢漾了几分秀气。因此起决定性因素的是他的嘴角,不笑的时候,由内而外透着冷气,却并不驱人,只觉得眼前这人似会随时消失;而此刻因为浮起笑意,整张脸都生动起来,长而密的睫毛和深黑色的瞳,眼睛玉一样盈盈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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