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灵液浇灌下去,无名幽火从阵纹中腾起,把他整个人包裹其中。那火焰并不灼热,蕴含着浓郁的灵力,沈映宵整个人像被炼化又重新打造,伤口和眼里的杂质被迅速灼烧干净,视线重新恢复了清明。
他松了一口气,清洗干净换了身衣服,重新回到外界。
第二天天亮,沈映宵起身去隔壁找人。
两人看到他,都怔了怔,梅文鹤诧异道:“没想到丹修的医术也能如此了得,你的眼睛也治好了?”
这哪是什么医术。沈映宵心虚地敷衍过去,转头对凌尘道:“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对护卫么,我想了想,总觉得他们已经被傀儡替换掉了——昨天那傀儡还变成了你的模样,你先前难道用过铜盆?”
凌尘摇头,想了想又有些迟疑:“昨天在寺庙探查时,我远远看到过一只破旧的铜盆,那只盆子斜着架在地上,我虽没用它,却好像照到了盆底……莫非是那时被它复刻了?”
想起那傀儡专挑自己的模样变,他意识到什么:“傀儡没有真人的血肉,若分开后再度相遇,我会先划伤自证。”
沈映宵蹙了蹙眉,丢给他俩一人一条手串:“不用,戴上这个就行。这是我炼制的独门法器,它们无法复刻,自能验明你们的身份。”
凌尘和梅文鹤低下头,看向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串孔雀石模样的珠子,可入手却极其轻盈,毫无石头该有的沉重,仿佛沾着飘飘仙气。
魔尊没见过这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
剑灵:“……”是主人刚去现代世界时被人骗了,买下的塑料宝珠。
……不过在别处便宜劣质的东西,在这边反倒物以稀为贵。它看着那好奇研究手串的两人一魂,目不忍视地别开了视线。
第132章
今日就是进城第三日了, 不能坐以待毙。
沈映宵想了想,觉得线索还是在于那些铜盆:这东西家家户户都有,似乎是将活人变成傀儡的元凶。可总不能家家户户都布一个阵, 因此一定有一个核心的总源, 打破它可解。
“头顶压制修为的阵法, 再加上这些金盆,这里至少有两重大阵。阵法核心若相聚太近, 必然相生冲突,除非它们彼此重叠,相辅相成。”凌尘衡量了一下城中布局, 找到了最可能藏着阵眼的地方, “得回城主府看看。”
三人便又回了城, 一路往城主府行进。
本以为麻烦之处在于森严的守卫,然而等到了地方, 三人步伐顿住。
城中心只有一片静谧的池塘,池边柳枝垂落, 碧涛波动。根本没有什么院落, 更没有院落中的府邸。
——短短一日, 城主府居然凭空消失了。
沈映宵怔了怔, 往池里看, 透过清澈的池水,只能隐约看见底部的淤泥:“是在这?还是我记错了。”
凌尘望向周围,忽有所觉, 他俯下身,从池边石缝中捻起一点细碎的红屑。
“是迎亲时鞭炮留下的纸屑。”他说, “城主府的确存在过。”
三人藏身在附近, 暗中观察了一下路过的居民, 却见众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好像这里原本就该是一片湖。
梅文鹤:“要不潜下去看看?”
沈映宵听到他出声,下意识地看向他,想到一件事。
“你们说……”沈映宵,“会不会只有娶亲的时候,府邸才会开放?”
梅文鹤想起那段被压去结婚的糟糕经历,略微一僵:“你不会要让我……”
沈映宵嫌弃道:“你去有什么用,送人头?——详细说说你之前是怎么被抓的。”
梅文鹤只好闷头去想:“就是进了深林以后一路往这边找,走着走着就被人拖上了轿。那时我脑中有些混沌,等终于想起反击的时候,有人给我灌了一碗药,之后的事就不太记得了……再醒来就看到你挑我盖头。”
沈映宵:“……”最后那句不用说,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好在梅文鹤看上去也没这个意思。
沈映宵摇了摇头:“走吧,去城外试试。既然那城主着急娶亲,丢了一个,想必还会再找下一个。”
凌尘听出了他以身为饵的意思:“还是我去吧。”
沈映宵早就上过很多奇奇怪怪的花轿和婚车,不差这一回,但他绝不想让凌尘去:“我有解毒之法,不受那种汁液影响。你去有什么用?”
凌尘还想说什么,沈映宵打断道:“我已经说过,你若走了,我不会帮你照看徒弟——哪怕这小子被拖走剁馅做成包子,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无辜躺枪的梅文鹤:“?”
凌尘见他态度坚决,没再坚持:“好,那我在外策应。”
说话间,三人又出了城,回到了林边。
“你们就别进去了,否则届时人太多,城主都不知该抓哪一个。”沈映宵找出一卷泛着荧光的丝线,一端系在凌尘手腕上,另一端连着自己,“我会定期敲它一下,若振动停了,便说明我已经遇到了抢亲的人。”
简单交代了几句,他进了树林,没再回头。
……
独自用分身行动,沈映宵反倒放松下来了。
在本体和凌尘旁边,还要时刻把握将人收回洞府的时机,以免他们遭到无可挽回的重创。但分身就没那么麻烦了——只要灵力足够,这具身体哪怕被剁成块,都能重新修好。
“可惜修复起来价钱太贵。”沈映宵叹了一口气,“否则我去练个自爆秘术,怎么也比丹修的攻击力更高。”
剑灵可不想要一个动不动爆炸的主人:“……别折腾了,专心看路。”
沈映宵沿着深林一路往外走,每隔几秒,就在手腕的悬丝上轻点一下。
点完发现对面还会回他,沈映宵不禁有些好笑,如果放到别的世界,凌尘大概是那种一定要回复最后一句才能结束对话的人。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始终无事发生。
沈映宵逐渐有些犹豫,正想着是不是思路错了。但就在这时,他耳尖一动,捕捉到一阵细长的唢呐声。
起初只是幻觉般的一缕,渐渐的,那声音清晰起来,开始忽远忽近,仿佛在四面八方响起。
曲不成调,难听到让人想捂耳朵。但沈映宵还是尽量放松自己,跟着那声音的节奏走。
没多久,就像梅文鹤说的一样,他的神智开始变的恍惚起来。这时,有人从旁边一拽,沈映宵便一脚踏空,跌进了喜轿当中。
一个轿夫模样的人走上来,端来一碗泛着植物清气的药。
熟悉的气味攀过鼻尖,沈映宵冷不丁想起了极乐楼里那个卡着点给他灌药的混账牛头,下意识往后一躲。
好在旁边这傀儡也是一位灌药熟手,一掰一倒就将毒汁全都灌了下去。做完这些,轿夫退出了喜轿。
沈映宵独自留在轿子里。这具身体对毒素的抗性,的确比本体要强,同样的毒只是让他有些困倦。
沈映宵借着这股困劲阖上眼睛,熟练装睡。过了一阵,一些细密红丝攀上身体,逐渐交织成喜袍的形状——这体验和先前在青竹镇时有些相似。
“是因为极乐城中的巨足有了异动,所以这边也有了相应的反应?”沈映宵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剑灵聊着,“攒灵池,攒够以后让巨手掉进去吸收融合,另一边的魔种则开始寻找身体,然后借助身体离开孕育地点,最终魔种和肢体汇合……总感觉有点死板,幕后那人莫非不知巨手已经被毁了?”
剑灵还没说话,魔尊倒是先一步跟他聊上了:“不无可能。本尊生前才刚合体圆满,便已能时刻察觉天道威压。而藏在幕后弄出这一切的人,恐怕已经摸到了大乘期飞升的门槛——他不挨雷劈谁挨雷劈。我若是他,怕是也只能预先设下阵法,然后藏头露尾地像个老鼠一样躲着,等待时机成熟。”
沈映宵:“……你骂起自己倒是很不客气。”
魔尊笑着继续道:“这些魔种和肢体,只要有耐心和时间,百年千年,总能重新积攒起来。毁掉虽然伤筋动骨,却并不能斩草除根。唯有用他绝对不想舍弃的东西将那人引出,方可一了百了——你难道不想彻底将他毁灭,让他永远无法再对你师门下手么。”
沈映宵沉默了一下。魔尊没有明说,但他隐约猜到了那个所谓的“不能替代的东西”,指的是凌尘。
用凌尘把幕后那人引出来,再除掉那人以免凌尘受害?
即便没了体内魔种牵制,凌尘足以自保,可放出去的诱饵又有几个能被毫发无伤地收回来。冒险的又不是魔尊的人,他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映宵没有接话,转而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魔尊见他不想聊这个,便笑笑就过去了:“那是自然,本尊活了多久,你才活了多久。”
然后喜轿里便安静下去,没有人再说话,轿子一路晃晃悠悠往前。
困倦间,沈映宵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沈映宵:“……”不过问题不大,等看到城主肯定就想起来了。
他打了个呵欠,靠着座位不动了。
……
树林外面,两个盯着丝线的人沉默片刻,对视了一眼。
梅文鹤算了算时间,喃喃道:“没有反应了,这么顺利就被抢了?……真是看不出来,他居然如此受那东西欢迎。”
凌尘按着手腕上的丝线,忽然问他:“你看他可觉得熟悉?”
梅文鹤微怔:“我应该是第一次见他,师尊何出此言?”
凌尘摇了摇头,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看向树林,没见有东西靠近,担心误了时辰:“进城的路未必在树林当中,直接去城主府吧。”
……
两人转变路线已经够快,可赶到时还是慢了一步。
那一顶轿子居然后发先至——他们快要抵达城主府的时候,正好远远看到喜轿破开水波,往下沉去。
凌尘蹙了蹙眉,拦住梅文鹤:“你在这里等着。”
然后飘身而上,赶在水波中阵纹消失的前一刻,没入其中。
梅文鹤眨了一下眼的功夫,两个人都不见了。
“……”
片刻后,他袖口微动,一只巴掌大小的仙鹤从中拱出。
仙鹤停在梅文鹤肩上,不耐烦地理顺在袖中滚乱的羽毛,然后抬起头看了看湖。
……
沈映宵看不到外面的景象,直到轿子停下,有人扶他下去,他才发现已经到城主府了。
面前是一间华美的屋子,沈映宵被带进屋。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
城主前不久想娶梅文鹤,在前厅宴请的时候,后院的人跑了。或许是虚心吸取了经验教训,这一次他没耽搁,放弃了那些人类的虚礼,直接过来了。
沈映宵面前的盖头被掀开,满室的大红色晃得他眯了眯眼睛。他仰头看过去:“真是心急。”
面前神色古板的城主没有回话,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就要将人推倒在床上。
沈映宵欲拒还迎似的抬起手,指尖夹着刀刃,嗤一声撕开了他的腹部。
正想取出魔种,却忽然觉得不对——城主体内空空荡荡,并无浊气聚集。
意识到不妙,沈映宵倏地抬眼,就见那城主不知何时张开了嘴,口唇越咧越大,内壁露出密密麻麻的符阵,四周空气隐约有种被凝固束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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