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看病房的方向,眼神中好似带着无尽的慈爱和温柔。她低声说:“不要哭了,不要难过,她解脱了。”
许医生听到这句话后,转过了身。
严以珩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并不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可他却分明从许医生的背影里看出了悲伤。
许医生并没有对梁星的妈妈说些什么,片刻后他低下了头,转过身对戴医生说:“老师,我先……走了。”
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死亡证明、病例、停药医嘱……他没有时间,在这里继续悲伤下去。
路过严以珩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看向严以珩,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这时,滕安摸着墙,慢慢从病房里走出来。
他看到严以珩后,动了动嘴,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扶着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他的眼睛耷拉着,眼眶红了一圈。
严以珩朝他走去——
悲伤的心情在见到滕安的这一刻忽然不能再控制了,严以珩的眼睛迅速红了,胸口满是苦涩。
他来到滕安的面前,想要安慰一下面前的小孩。伸出手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想要抱住他的时候,又发现……滕安不知不觉,竟然已经长到他的肩膀那么高了。
严以珩的手最终落在了滕安的背上。他稍一用力,把滕安拉进自己怀里。
“以珩哥哥,你难过吗?”滕安的额头顶着他的肩膀,“我不难过。”
滕安的声音还是带着点不太明显的鼻音,只是他的语气坚定极了:“她回天上做星星啦。我不难过,我不哭。”
严以珩闭着眼睛,泪珠从眼角悄悄滚落。
他吸吸鼻子,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悲伤,只是哽咽的声音实在无法掩饰。他拍拍滕安的背,说:“嗯,梁星回天上去做星星啦,她在天上也会闪闪发光的。”
滕安蹭着严以珩的肩膀,低低地“嗯”了一声。
几分钟后,滕酩从病房走了出来。
他帮梁星爸爸收拾了一些东西,现在,正要帮护士把梁星没用完的药拿去处理。
他拍拍滕安的肩膀,又给了严以珩一个浅浅的拥抱。
“……别难过了。”滕酩低声安慰道,“……以珩,别难过了。”
那一天,严以珩在医院待了很久。
他帮着梁星的父母办了些手续,在滕酩帮着联系……一些后续处理的时候,他则陪着滕安在一旁默默等待。
一直到了晚上,他才从医院离开。
他没让滕酩送。
“今天这一天,你也挺辛苦的,别折腾了。”严以珩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早点带安安回家,早点休息吧。”
滕安刚坐上车就睡着了,滕酩去后排帮他系上了安全带,又握了握严以珩的手腕,低声道:“你也是。别想……这些了。”
严以珩的鼻子又有些泛酸。他抬头看看天空,点了点头,说“好”,便跟滕酩分开了。
他依旧从医院的后门离开,想到外面的巷子里去打车。
离开医院前,他又路过了那栋三层高的小矮楼。
鬼使神差地,他拐进了楼梯,上了顶楼。
天色已经很黑了,好在路边的街灯还算明亮,足够照清楚正在顶楼坐着的人。
那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十分惊讶,扭过头一看——
“是你啊……吓我一跳。”
严以珩挤出个笑容:“你才是,吓我一跳。许医生,大晚上在这干什么?”
许医生就在这个顶楼坐着,无声无息地。
“这儿安静,我喜欢来这儿休息。”
许医生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把两只手往后一伸撑在地上,长腿不再蜷着,一条腿伸直了抵在地上。他抬头看看天空,说:“医院太吵了,就没有安静的地方。我刚来医院时,有段时间轮icu,当时真觉得机器吵得我快要耳鸣了。”
严以珩走到他身旁,挨着他坐下,也学着他的样子用两只手撑着地,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并排坐着。
过了不知多久,严以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
“许医生,你手机是不是不见了?”严以珩笑笑,“你……太着急了,手机从楼梯上掉下去了,破了一个口子,不知道是钢化膜碎了,还是……屏幕碎了。”
许医生失笑:“我找了一下午,原来被你捡到了。”
他从严以珩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不甚在意地看了看,便放进了口袋:“无所谓,能用就行。我还以为丢了,差点就要重新买一个了。”
他话说得轻松,脸上更是全然看不出上午的急迫和揪心。
然而……
他的表情那样平淡,平淡到好像已经忘记了上午发生过什么,忘记了上午……他的一个病人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严以珩却知道,许医生的心里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他的睫毛还湿润着。
严以珩的心里毫无征兆地再次被悲伤淹没。他慌乱地转过头去,却没来得及止住掉下来的眼泪。
这样的冬夜里,小泪花很快便被寒风吹干,紧绷绷地挂在脸上。而那片微微泛着冷意的干燥感,又很快被另一片湿润悄悄覆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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