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鹿溪的交流断断续续的。他忙,鹿溪也忙,再加上中间这几个小时的时差,经常是这边有空那边在睡觉,那边有空了这边又忙得不可开交。
他知道这样的感情很难继续维系,却无论如何都下定不了决心就此舍弃——更可怕的是,他知道鹿溪也是这样。
有时他会想,如果自己是个绝情一点的人,或者鹿溪是个自私一点的人,那他们可能早就分手了。
只是,他们都不是。
就这么拖着拖着,这一年就结束了。
过了新年,马上又是春节。
今年春节早,严以珩生日那天,刚好是春节假期回来后的第一天。
对严以珩来说,这是一个和往常无异的生日。
大街小巷都在庆祝着情人节,只有认识的朋友会祝他生日快乐。
这天晚上,严以珩和鹿溪打了很久的视频电话。
鹿溪那边是中午,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跟严以珩说话。
说来也是倒霉。
刚来这边的时候这里也不适应那里也不适应,现在过来一年多了,该习惯的都习惯了,鹿溪反倒生病了。
前前后后去了好几趟医院,就是查不出毛病,只是一直咳嗽,虚得很。
病了一段时间,人都消瘦了。
鹿溪扒了几口饭,就把饭盒推到一边,专心跟严以珩说话。
只是说不了几句,又开始咳。
“这边看病太麻烦,不方便。”鹿溪咳嗽着解释道,“平时也忙。”
严以珩瞥了一眼他放到旁边的盒饭,不赞同地摇摇头,说:“你吃的太少了。”
鹿溪不在乎地摆摆手,说:“跟你说两句话,今天生日。”
去阿尔及利亚已经一年多了,鹿溪也有了些变化——大概是因为不再像从前一样形影不离,严以珩看这些变化就觉得特别明显。
鹿溪晒黑了些,也瘦了,身上那点少年气全然褪去,几乎全部变成男人的成熟和稳重。
有时从视频里看去,严以珩都有些认不出他了。
鹿溪又咳了几声。
咳得也不严重,连咳嗽的声音都很轻,但那声音压在嗓子里,反而让严以珩心里更难受。
“对了小珩,”屏幕那边,鹿溪忽然笑了起来,说,“轮到我休假了!”
去阿尔及利亚的这一年半,鹿溪还没回过家——当初公司许诺的三个月安排一次的探亲假,果然只是画饼,真实情况是,鹿溪排了一年半,才终于排到了一周的假期。
这一周,还包含飞机往返所花费的时间。
鹿溪挺兴奋的:“就在下周,我马上就回来啦!”
说着,又咳了几声。
鹿溪说了挺多那一周的打算——虽然,剔除掉在飞机上的时间后,他真正能安静待着的时间,大约也就三四天而已。
他兴冲冲地说要去这里去那里,脸上的表情满是欣喜和憧憬。
只是这欣喜和憧憬,在他越来越明显的黑眼圈和一直没间断的低声咳嗽中,显得那么无奈。
严以珩不想打断他,却还是在他又一次躲开屏幕小声咳嗽时忍不住出声说道:“要不……回来后你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国内的医疗,应该比你那边好一点吧?”
鹿溪摇摇头,慢慢说道:“看也查不出毛病,我在这边拍过ct,各种检查都做过了。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养着吧。”
他看着严以珩,笑眯眯地说:“难得回来一次,还是陪陪你比较重要啊。”
严以珩不说话,只看着他。
眼角微微下垂,眉毛也耷拉着,脸上的表情带着担忧,带着无奈,也带着……一点点忧伤。
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那话还是咽了回去。
他勉强笑了笑,对鹿溪点头,说“好吧”。
想要伪装出一点笑容并不困难,可这伪装出的笑容一旦有了一丝裂痕,也很难再维系下去。
鹿溪脸上那点轻松和愉悦也慢慢消失了。他看着严以珩,低声说了一句:“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严以珩还没来得及回话,鹿溪就被人叫走了。
吃过午饭了,又要回去工作了。
这中间不长不短的午休时间,只不过聊了几句话,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这通视频戛然而止,那一晚,严以珩也失了眠。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好像就会看到鹿溪又在不停咳嗽。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已经有些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说句话要掐着时间计算时差,有些要紧的事情也藏着掖着不敢说,就怕对方会担心。
远距离的恋爱,消磨掉的是恋人之间的分享欲和倾诉欲。
但比起这些,严以珩更在意的是,在即将到来的短短一周假期里,鹿溪会拖着不适的身体佯装没事。
……就像他曾经对鹿溪说过的那样,他不能对别人的人生负责。
他不愿意……看鹿溪把和自己的爱情排在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
他在脑子里胡乱想了很多。他想,或许他只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或许他只是对鹿溪的感情淡了,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换一个男朋友了。
他想用这些“理由”来掩饰着自己的想法,却根本不能说服自己——其实,他只是害怕了。
害怕鹿溪真的生了什么病,害怕鹿溪因为想在这有限的假期里见他而拒绝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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