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又是十数余载时光匆匆而过。
如今,建木林中,那墓已被人破开,木碑仍在,却歪歪斜斜插在一旁土堆之中。
而那个所有人都以为身死多年的虞年,正赫然坐于自己的坟冢之上!
思绪如同飘零的落叶,随风飘荡,渐渐回归。
虞年脑中仍有些混乱。
一旁泥洼中的玉佩破开满身污泥,还在闪着光芒。
那是当年应琢赠予她,是扶摇仙尊亲传弟子的象征。
方才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土中掘出来,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腰间这抉玉佩。
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佩的顶部穿孔系黄丝线,细看那丝线上还有流光闪动。白玉在一片漆黑下显得格外耀目,上面的翠竹节刻花与玉面上的一抹绿浑然天成,像是生生从上面长出来的一般。玉佩左角上有个小小磕痕,背面是光滑温润的玉面,仔细一摸还能感受到一道细小的裂痕。
福至心灵般,她试着将有些晦涩的灵力灌了一股进去。
刹那间,玉佩却似是活了一般,它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欢快地闪了两下莹蓝色的光昭示自己的存在!
光芒从玉面里透出的那一刻,早已被深埋的记忆似洪水般涌进虞年脑中,那时在映月宗的生活在眼前一幕幕划过,四十年时光仿佛只是一朝一夕。
震惊之余,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脱手就将玉佩扔了出去!
看着荧光大盛的玉佩,虞年知道,她完了。
似是在印证她的想法般,不过半柱香时间,林中一阵微风拂过,四周嘈杂声骤停,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白噪,寂静到给人一种时间停滞了的错觉。
周遭传来一阵浓郁的灵力波动,带起厉风席卷密林,枝叶蹭撞地簌簌作响,地上的小石子都被震得瑟瑟发抖。
建木林中月光朦胧,那枚玉佩成了唯一的光源。
一抹白色的身影突然浮现,仿佛自虚无中踏来,飘渺而不真实。
来人身着一袭白衣,宛如雪中的仙子,清冷而孤傲。他手持一柄长剑,攻势迅猛如闪电般极速,携着层层剑气,划破天幕。他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预兆,直接朝虞年刺去!
虞年心中一惊,但因境界压制,在肃杀的剑气之下她甚至连手指都不能挪动半分,只能注视着那人的剑锋,眼看它逐渐逼近。
怎么久别重逢一言不发先捅人啊!
“师尊!”,虞年急道。
清脆的声音宛如一响钟鸣,骤然在应琢耳边响起,他瞳孔骤然一缩,眼神里闪过难以掩饰的惊诧之色。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她的那一刻,应琢仓皇停下手中动作。剑光如龙,千钧一发之际他收回剑气,剑尖在虞年脸侧轻轻一啄,宛如嬉戏的燕子轻触水面,只堪堪削下她颈边一缕碎发。
衣袖在她眼前略过,虞年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淡淡竹香。
停在距她一臂之遥处,他轻颤的手中握持一把银纹剑,因剑气收的猝然,虎口处已被震裂,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伤口滑落,盘绕着剑身,一滴滴落在草地上。
虞年心有余悸,胸腔里似是有只脱跳的动兔,不断撞击着心口。
差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被应琢捅个对穿了!
她紧抱双臂,下意识向后挪了几寸。
不远处,应琢望着面前的人,清冷的眸光幽深似潭。
感应到虞年玉佩灵力涌动的一瞬间,原以为是有不长眼的盗了那物,便匆匆提了剑运诀而来。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虞年本人竟会出现在这里!
可已经逝去几十年的人又怎会突然自己掘土而出。
应琢眼眸一暗,他知晓,这世上多有邪修妄图勘破起死回生之术,当年宋亓一便是因此而入了心魔。
然,这世上从未有人能真正令死者复生。
可偏偏如今,她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是傀儡,他神识探出了虞年清晰分明的气息吐纳。亦或是——
...夺舍?
月光倾斜在他身上,素白的衣衫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花纹,身后一缕缕白发随风而动。应琢站在阴影之中,只垂眸看着坐在坟上的虞年,纤长的睫毛垂下,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
许久,他就这么站在远处,不退不进,直直看着虞年不言语。
被他盯得心底发毛,虞年强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师尊怎么来啦”
应琢闻言眼睫一颤,眼神下意识转向一旁,虞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那枚被她扔掉的玉佩。
只一眼,他便转回视线,又看向她,“你呢,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他语气清冷,听不出喜怒,似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虞年虽身为扶摇仙尊亲传弟子,但当时她一心扑在宋亓一身上,自认与应琢并没有多少接触,当年他收她为徒也不过一时兴起罢了。应琢平日不爱言语,一张谪仙般的脸庞却似覆了层薄霜,虞年从未见过见过他面上出现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二人在一起时最常做的事,便是在太初峰那棵杏树下修习心法,应琢不欲靠她太近,总是端坐于石桌对面,若非她不时主动请他释疑,他能一天都不开口说话,活像那法云寺里修闭口禅的小沙弥。
要说二人最亲密的时候,还是虞年给宋亓一下春药那晚...
摸不准他的脾性,也不知至今距她死遁过去了多少年,更不知应琢是否早已发现这座坟,虞年不敢答。
她不答,应琢也不催她,只是不时轻敲在剑柄上的食指在表明他的耐心即将耗尽。
建木林中密不透风,沉重的空气仿佛要凝成固体,将二人侵蚀。
脑中似是有不断变得更加急促的鼓点,虞年心中愈发紧张不安。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这位师尊虽然话少,但心中思虑颇多,挽起剑来那是一刻都不会多犹豫。
依往常的情况,小一接入还需两三天时间。如果现在自己没能给眼前人一个合理的交代,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合体期的应琢打得身魂具泯。
也不是不能就这么死回去,但她是真怕疼啊!
怪也只能怪自己方才手贱,碰了那块玉佩。
思量片刻,虞年起身,僵硬的四肢使她身形有些踉跄,手撑在坟土上许久才站直了身。
应琢冷眼看她迈着僵直的步伐向他走来,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甚至还下意识后撤了半步。
虞年见状有些心塞。
就算自己真是诈尸了,也不至于这样避自己的弟子如鬼神吧,他一位修真界大佬,还怕虞年这筑基期的小菜鸡能把他怎么着一样。
心里是一阵无语,面上还得演着。
“弟子、当年下山遇险,被人一路追杀逃至此处,身受重伤,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用了龟息之法,身藏这坟冢之中...”虞年两手放在身前,手指卷着脏污的衣袖似是有些局促。
应琢眼神直白,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番,“身受重伤?”
虞年余光瞥见他握剑的手又紧了紧。
“是,当时那群人歹毒,弟子内伤严重来不及赶回映月宗,只得在这建木林中暂避。”
闻言,应琢身形微动,这倒是解释的通了,当年虞年死得蹊跷,他寻到这坟冢之时,发现她气息和心跳全无,但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双眸紧闭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况且若真是被人所害,她又怎会未卜先知,自己给自己刻碑。
可龟息之法为何会导致魂魄离体,魂灯熄灭,甚至沉睡五十年之久。应琢心中有疑,这些问题自虞年身死便每日如蚊蝇盘绕般,日日在脑中反复浮现,聚不起,散不开。
直至此时此刻,他也没能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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